韩昭默默点头,也不知此时该说什么,想了半晌才道:“顾公子日后有什么打算?”
初见时还能以兄弟相称,如今一个“大人”,一个“公子”,两人之间有着无法跨越的鸿沟,在没有了单纯惺惺相惜的友谊。
“我打算学怀远公子曾经那样,走访大江南北,不过我是为了寻找水祸根源和试验治水之法。”说起自己一心向往的事,少年的笑容也不再嘲讽,面容也有了几分昔日的明亮。“我明日一早便走,代我向谢家哥哥辞行吧。”
谢家哥哥还是谢家哥哥,大概在他的心里,风流俊逸的谢怀远还是美好的大哥哥吧,韩昭心道。
韩昭郑重道:“祝愿公子今后平安顺遂,理想达成,公子保重。”
顾文笙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第一次对着她行了一个平民见官的标准大礼,然后一声不吭的转过身子,扬长而去。
韩昭感到一阵唏嘘。无论是摆摊卖麦芽糖的寡妇,还是醉心水利的天才少年,他们都有自己的理想、希望和牵绊。而为了这些理想、希望和牵绊,他们终究都会走上不同的路。在这世间,人人殊途,却未必同归。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该做的事,该行的路,而因为人与人之间总有不同,这些路便也总有不同,所以人终归是孤独的。想到这里,她情不自禁的叹了一口气。
“扬州事了,回到京中便是升官发财的事,子曜何以唉声叹气?”
戏谑的话音传入耳中,她蓦然抬首,发现自己已不知在刺史府的院子里坐了多久。
谢遥大步流星的走进院里,夜色之中衣袂翩翩的他恍若当初从树上一跃而下的谪仙。
……不带这样吓人的。她白了他一眼,才到:“顾小公子代我向他的谢家哥哥转达,他明日便会离开建康,我也不知是为他感到婉惜,还是为了这世间的殊途不同归感到唏嘘。”
他在她身旁坐了下来,朝她微微一笑道:“可我和子曜,既不殊途,也终同归。”
“这才奇怪啊,”韩昭歪头看着他:“天下间又怎会有两个人所走的路是一模一样的?”
谢遥故作轻松的笑道:“因为我是为了子曜,才来到这个世间的啊。”
“不和你说了。”看着他那一脸轻佻的样子,韩昭气笑,转过话题道:“谢太傅那里,可有消息?”
谢遥摇了摇头。自韩昭的折子被快马加鞭的递回京中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他却没有收到谢府传来的任何消息。这样的情况,只有三个可能:一是皇帝特别能忍,没有露出任何要调查谢家的蛛丝马迹;二是谢钧早已做了周全的准备,觉得毋须惊动远在扬州的养子;三是皇帝早已悄悄制住了谢钧,所以谢府才连一封书信也递不出来。
以谢家的实力和谢钧本人的能力来说,第三种可能是可以直接排除了的。
“聚贤山庄的人有给我捎过消息,说是京中除了户部尚书被贬、吏部和政事堂那边正在物色新的扬州刺史人选之外,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似乎你那秘密并没有激起什么风浪。”韩昭说到这里,不禁莞尔:“令尊那里可是密不透风的,我的人也打不进去,也许只是他把消息封得死死的,宫中那位也无法证实你究竟是不是谢家的儿子。”
谢遥笑道:“回到洛阳之后,你若想知道谢府里发生什么事,问我不就行了。”
又得了她的一记白眼之后,他才敛了玩笑的神色,正色道:“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表面的简单——子曜请原谅我还无法对你坦白这个秘密,在我们回京搞清状况之前,这个秘密暂时只能烂在我的肚子里。”
“无所谓,真的。”她安抚似的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谁没有秘密?反正你是谁,对我来说也不重要了。”
这话听在耳中,他总感觉得出有些意有所指。望向她时,也只觉得她说得有些意味深长。
谢遥在心下打了一个冷颤,忽然很想问她,如果自己是楚家人,如果自己是上一世的楚桓,她也无所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