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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第1页）

她走到床边，低声唤他，&ot;张辉，张辉，起来，该吃饭了。&ot;

她丈夫把身子转过去，面朝着里，闷闷不乐，&ot;我不吃了，不用管我。&ot;

&ot;是没胃口么？&ot;苏巧艳把手搁在床上人的额头上，又放在自己额上试了试，自言自语道：&ot;也不热呀。&ot;

说着，又要去摸她丈夫的额头。

床上，张辉不耐烦把她手一推，很烦躁地坐起身来，&ot;你去和他们说，我今晚不想吃饭！我不下去了！&ot;

苏巧艳很为难的样子，&ot;可是，为什么不想呢，不吃饭，总要饿肚子的。&ot;又推他，带了点恳求的语气，&ot;你下去吧，啊？多少吃一点，多少吃一点，啊？&ot;

张辉霍地重新躺下去，整个人埋在被子里，带了点痛苦的，压抑地叫唤道：&ot;我不去！人人都说我吃你们苏家的饭！我……我是看着人眼色吃饭的呀！&ot;

&ot;你们都瞧不起我！都瞧不起我！&ot;他痛苦地叫唤着，又掀了被子坐起来，望定了苏巧艳，&ot;你知道今天街上人家怎样说我？说不是我娶了你，说是苏家娶了我！我……我一个男人，会叫人家这样说我！生下来的孩子，也不是跟我姓！我被人当笑话！&ot;

苏巧艳脸上带了点无可奈何神气，说道：&ot;不要去管别人怎么说了吧，啊？你……你起来吃些饭，拜托你……&ot;

然而这拜托是徒劳无功，苏巧艳徒然唤着、唤着，知道唤不醒他，没奈何，独自一个下楼去了。

暗绿色的漆木楼梯，一级一级走下去，到了一楼，很抱歉地，低头对着苏老先生和苏老太太解释，&ot;他今天身体不大舒服，不想吃了。&ot;

苏老太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ot;这种人，骨子贱！偏偏吃饭的时候折腾起来，平常也没见他不舒服！&ot;

苏老太太愤愤然说着，又把话题绕到苏巧艳身上，&ot;你也是！当初我为你费了多少心呐，你总是不听我的话！真的，你从小就不听我的话！&ot;

&ot;你小时候，我叫你做针线，你偏偏要请先生教习！闹那好几天，我头都痛！大一些，又闹着不要缠脚，好吧，我随你了！可是后来，你自己知道！不缠脚的女人，谁愿意要你？大脚难看啊！&ot;

苏老太太微微喘着气，因为愤怒而提高了声音，喋喋不休道：&ot;好不容易你成人了，我叫你嫁给梁家那孩子，真的，那孩子多好！你偏偏不嫁！寻来寻去寻了个穷小子，你生下来就是气我！你存心不听我的话！你和我作对！我会害你么？我是为你好啊，可是你和我作对！&ot;

&ot;我怕你嫁过去受苦，我招他入赘，我们苏家养着他！养着你！养着你俩的孩子！到头来你和他都是没良心的，就会折腾人！&ot;

苏巧艳木然听着，这番话，颠来倒去，来来回回，她已经听了不下几十遍，每次都以为再听到时候不会难过，可到底还是难过。

&ot;你去！&ot;苏老太太说道：&ot;你去把他叫下来！你看你自己找的这样一个什么人，如今索性饭都不下来吃！你去叫他下来，他不下来，哼，你看我怎么治他！你看我怎么治你！&ot;

苏老先生在旁边帮腔，&ot;哼，她从小就不听话一一都是你惯的！&ot;

苏巧艳听到最后一句，简直刺心，然而还是默然地、默然地，上楼去了。

她伏在床边，声音涩涩的，带点苦，&ot;拜托你，多少吃一点点，就一点点……&ot;

她的丈夫躺在床上，偏了点头看向她，他同情她有这样的父母，也同情自己有这样的岳父岳母，然而他爱她……

他坐在楼下餐桌上，逆着脊梁骨，把饭顺下去，当然是委屈的，然而他爱她……爱一个人，不觉得委屈的。

晚一点的时候，吃过晚饭，他和她躺在床上，床头一盏煤油灯点着，昏昏的颜色，他抬起一只手给她看，&ot;今天不小心，手背这里碰伤了，你看，破皮了。&ot;

苏巧艳有点局促，她最怕人家说起自己的苦处，因为她根本不会安慰人，可是又不能不安慰，只得开口，很艰难地说道：&ot;抹点药水，抹点药水就好了。&ot;

她丈夫又说，&ot;破皮了，疼啊。&ot;

苏巧艳还是说，&ot;抹点药水……&ot;

她丈夫看着她，有点抱怨的语气，&ot;苏巧艳，你真的很没有良心你知不知道，安慰人一下都不会说。&ot;

&ot;我不会安慰人，&ot;苏巧艳幽幽地说着，&ot;我从来也不会安慰人。&ot;

☆、民国

没过几年，清朝推翻，改朝换代到了民国，前清的活法，自然不能再留续在民国，偌大一个苏家，说没落就没落，可贵族的架子还是端着，苏老先生既不肯叫女儿出去做事，又不肯叫女婿出去做事，只好靠卖古董、卖字画为生。

这样渐渐过了几年，到了一天礼拜日，刘管家来到苏老先生的书房，问道：&ot;老爷，今天的酒水还要散么？&ot;

&ot;散！怎么不散？！&ot;苏老先生瞪着刘管家。

&ot;可是……&ot;刘管家好意提醒，&ot;如今这一缸酒，外面卖许多钱呢，现在，也是时势变了，与其平白无故散给别人，不如自己留着吧……&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