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耶,刚才还好好的,呐喊拿打的似乎是三房的莫大娘。”站在旁边的小丫头接口道。
碧虚子神情很是紧张,约是怕教观里哪处出了问题。这宣节校尉虽是个八品散官,但在城内兼着千总的职务,在这宜阳小城里校尉府就是天儿了。故而若冲撞了校尉府,在这偏僻的边城宜阳城里后果讲不可想象;尤其这些年,校尉府里的人已跟过去不太一样,老一代的谦和不见了,新一辈颇为蛮横。但教观内如今都是校尉府的内眷,自己不方便进去看。他瞟了一眼六少爷,便对那个小丫头揖手说道:“姑娘,麻烦你去瞧瞧?不知敝观那里没安排好,或者哪个不懂事的冲撞到了府上的奶奶,待贫道了解了解,好回头好去教训他们。”
那小丫头慌忙对碧虚子施礼,应声要回教观内。刚及转身,被六少爷拦住说道“夕月姐姐我与你同去”,转过头对李观主道“老神官您稍待,我去去就来”。说着转身奔进了教观。碧虚子看到他们进去,心里一阵烦闷,作为太一神教的一方监院,受十方善信,大约只有在宜阳深山边城在如此憋屈吧。
不大一会,那燕哥儿转出了来,招呼碧虚子道:“老神官,老太太请你过去,说都是自家晚辈后人,您老就不必避讳了。”边说边引着碧虚子往里走,边走边简略说着前事因由。
原来刚才华府老太太进了山门,从轿里看到守门诸神的泥胎塑像,认为庙里诸路神仙都应礼敬,便在人搀扶下下轿拜神。她大轿的后面是孙媳易三奶奶的四人小轿,在老太太下轿时易三奶奶也随之下了轿。易三奶奶向来不信鬼神报应,也不惺惺作态的礼敬诸神,只是打量打量四周。不想,在看本城城隍塑像时,看到神龛后遮掩的锦绫黄段不断抖动,猛地掀开,看到竟躲着一个小道童,不由得勃然而怒。
她伸手去抓那道童,但那道童本能一闪,易三奶奶未抓到。小道童便想向外跑,不想一头撞在随易三奶奶进来丫头媳妇的群里,被撞的莫大娘犹如水星溅入热油,又如十七八岁的姑娘被咸猪手占便宜般,炸了锅似的吼喊起。后面的丫头、仆妇们立刻自后涌了上来,团团围住那道童,先有人推搡,随之若牛眼见红布,你一巴掌,我一脚,一阵乱沓。那道童颇为古怪,仿佛是个哑巴,众人像打闷布袋猪狗一般更是起劲。也不知是谁的一脚重了,踩在道童的腿骨上,那道童不由得叫出声,后硬生生的疼昏死了过去。乱哄声惊动了祈福的华老夫人,忙喊人过来问怎么了。
易三奶奶连忙过来,搀起老太太,漫不经心的回到:“一个小道童,进来时躲在神龛帐子后面被发现了,竟往姑娘们群里钻,正捉他呢,且有他们去吧,你老不用挂心。”
华老夫人听说,忙道:“赶紧把那孩子带过来,莫吓到他,小户人家的孩子哪见过这阵势;在太一神的教观里,吓到孩子也是一种罪过。”
边上的焦嬷嬷见着易三奶奶微有些尴尬的脸色,忙打岔道:“老太太真说笑,一个小道童有什么看的,让人打发他下去就是了。”她在这边说,远处应景停下手的仆妇们也都是些极有眼色的,在那道童满脸血污的脸上胡乱抹了几下,一时间又哪能抹得干净,脸更花了,只有两道浓眉衬在花脸上清晰可见而已。
这边还在抹,而老夫人已由丫头搀扶着走了过来。她看到道童那张苍演戏的花脸,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紫一块、蓝一块、靛一块,血污沾满小脸,不由的念了一声神号,指着那些仆妇骂道:“你们呀……造孽!”这时燕哥儿赶过来,唤了一声老祖宗。易三奶奶看到他,立马笑着说:“嗨,老六,去问问教观老李,这一点起码的规矩也没有教给下面的人吗?小姐、太太们在这教观里,怎么不约束好观内的闲人,让他们没有规矩的胡乱闯……”
华老夫人不悦的打断易三奶奶,催让燕哥儿先请碧虚子来瞧瞧还在昏迷的小道童。
碧虚子进了教观,先是对华老夫人行过礼,老夫人连忙阻住说道:“李老神官,咱们自己,先不絮那些虚礼。我管教不严,使这帮蠢物不知轻重伤了这孩子,你精通医术先瞧瞧这孩子怎么样了?”碧虚子慌忙称不敢,而后迅速麻利的去搭扶在一侧的垂着头还在发昏的道童脉。
碧虚子让把道童平放,且据经验调整了一下彼的仰卧姿势,使人取来行医褡裢。从褡裢中取出一丸药,研碎混水灌进道童嘴里,然后他迅速的用使用毫针,手法正如典籍所道“取穴持温进指摄,退搓捻留摇拔合”,隔衣认穴,分刺其哑门、劳宫、三阴交、涌泉、太溪、中脘、环跳、足三里、合谷诸穴。
在旁的华燕然看到碧虚子分刺九穴,不禁惊叹的喊道:“回阳九针!”
碧虚子回头冲他微微一笑,竖起大拇指,似乎是在赞叹。
华老夫人溺爱的看了一眼又一眼。
行针一过,道童就悠悠醒来,不及细看人,便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淤血。碧虚子伸手低拍他的后背心,又是一两口吐出,才慢慢停了下来。眼神涣散的看到碧虚子,软弱无力唤了声神官爷爷。碧虚子摇了摇头,脸色低沉用指掌试探性或轻或重按那道童身上数处,道童时而点头,时而摇头,其中按到肋下时候嘶嘶抽凉气,按到右腿时汗珠子一下子就涌了出来,疼入骨髓,但道童却不曾呻吟。碧虚子又低声问了几句,那道童点了点头,而后闭目不再想四周看一眼。
碧虚子站起身转到华老夫人面前,有种在人之下的谨慎,说道:“老夫人,是贫道管教不当使人惊吓到了太太、小姐们,本当严责,但当下您看——能否暂且先记下,待他略微将养一番后再去府上领罚?”
华老夫人满面怜悯之色的说道:“老神官说哪里话,且去安排,过一会我们好叙话。”易三奶奶在旁边听后,虽有千般不满,但在老太太面前还是颇为乖顺的着人去背负小道童。碧虚子在旁指点,然后一块出了门,引导着东一拐西一绕的不知去向了。
那燕哥儿自看到碧虚子施针,便开始愣神,满脑子都是碧虚子施针的手法影子。待看到碧虚子带小道童去治伤,慌忙跟华老夫人央求道:“老祖宗,我看李爷爷岐黄之术很有特点,孙儿想跟去观摩一下,回头再来礼神。”华老夫人慈爱的看着孙儿道:“去吧,去吧,就知道你闲不住。”随后又跟旁边的人吩咐道:“派两个人跟着燕然,别有什么闪失,一会就回来。”华燕然听后一溜烟去追碧虚子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