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听了保姆说,她已经先一步看过了晏少晖。云若岚阳奉阴违的本事这么大。谁能想‐‐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己在这家里原本就是个外人,云若岚不喜她也明白,只怕时刻担心着她分家产呢。可老爷子年事已高,自己这做女儿的早些年没能尽孝,眼下有一日是一日,自然得好好守着老爷子。可自从前段时间这孩子归了云若岚管,她便着实有些不好插手了。先前晏少卿没管晏少晖的时候,基本也是她照顾着。说起来这事情也是她的疏忽。&ldo;爸,您别生气,当心身子。&rdo;身后急匆匆赶来的晏平春扶着他胳膊,一边抚着他胸口帮忙顺气,一边哄劝,不时拿眼往地上瞥一眼,一脸无奈。老爷子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命倒还在十一月四日,星期四。艳阳天。距离婚期已经不远,姜衿在家里休息了半日,觉得无聊,让许明乐开了车,一起前往京郊陵园,想着看一看赵霞和叶芹。她不是习惯性沉浸在过去的人,已经很久不曾踏足过陵园。可‐‐即将步入婚姻殿堂,却有点心绪难平。车窗外城市繁华盛景转瞬即逝,她一只手落在小腹上,抬眸看向前面的许明乐,突然问,&ldo;一直都没见你休过假,你都不回家的吗?&rdo;许明乐正是晏老爷子和晏少卿帮她挑选的保镖,从她在电视台上班起一直跟着,算起来也有一段时间了。正开车呢,听见她问话,愣一下笑道:&ldo;我没有家。&rdo;&ldo;嗯?&rdo;姜衿免不了一愣。&ldo;小时候家乡发洪水,村上就剩我一个人了,孤儿院长大的。&rdo;&ldo;……&rdo;这答案更是在姜衿意料之外,她也狠狠愣一下,连忙道,&ldo;抱歉,我不该问。&rdo;&ldo;早都过去了。&rdo;许明乐轻松地笑了一下,显然并没往心里去。姜衿点点头,也不说话了,坐在后面车座里,又朝着窗外发呆了。想到去陵园,她其实有点怕。尤其一想到叶芹,更是觉得羞愧难当。她唯一的朋友受害而死,眼下,凶手还在逍遥法外,并且就在她眼前时刻晃悠,她如何能心安?可‐‐当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再有半个月,她还得当着所有亲朋好友的面,唤那女人一声,&ldo;妈。&rdo;她该如何是好呢?这一路上一直想,以至于到了地方她都觉得恍惚。深秋的下午,一眼望去,陵园里不是深沉的黄绿,就是苍茫的灰白,极为肃静的几种颜色映衬在一起,显得天高云远,辽阔幽静的不得了。她有了身孕,许明乐直接顺着盘道将车子开上去,停在排排墓碑的一边。&ldo;你就在这吧,我自己过去。&rdo;姜衿自座位里取了花,仰头轻声道。&ldo;您……能行吗?&rdo;许明乐比她还大两岁,规矩却是多得很,她提了几次,这个敬称也不肯去掉,姜衿只好由了他去,此刻淡淡一笑,道:&ldo;两捧花而已,没什么不行的。&rdo;&ldo;那有事了喊一声就行,我就距离不远。&rdo;许明乐叮咛。&ldo;嗯。&rdo;姜衿点点头,一步一步朝着赵霞的墓碑走了过去。墓碑前放着一束百合花?她一愣,走近了确定没错,又发现墓碑很干净,好像刚刚被人擦拭过。有人来过?她这样一想,便下意识抬眸看去,这才发现间隔了几行墓碑,有人正在台阶上往上走,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背影高瘦,她很熟悉,是……乔远?他来看过赵霞?姜衿这样想着,眼看他越走越远,也没喊,要她记得没错,乔晞和孟庆的墓碑就在这陵园最高一层,陵园按台阶收费,越往上,墓地价位越高,孟庆和乔晞那样的身份,自然要在最上头。收回思绪,姜衿侧着身,靠着墓碑坐了下去。地上很干净,她原本也不是那种讲究的人,这一坐,一颗心却突然安静了下来。&ldo;妈,我要结婚了。&rdo;她目光落到远处,没有看墓碑上赵霞的笑脸,也不晓得也给谁说,脸上带着一点笑,慢慢道:&ldo;我和晏哥哥结婚,你肯定很希望这样吧。&rdo;没有人回答她,微风拂过她的脸,实在安静。这种地方,安静总会让人心生恐慌,她靠着墓碑坐,却不由地想起以往诸多事。很小的时候赵霞包饺子,她想玩,总会忍不住去揪面团儿,赵霞满手面米分,用手指在她额头敲,面米分扑棱棱下来,洒了她一脸。长大些,她开始学着和赵霞包饺子,每次在里面塞上一分钱硬币,吃饭的时候就一直吃呀吃呀,吃到了就好像找到宝了,一高兴就是好几天。再长大些,赵霞开始卖小吃了,每次包包子的时候她都要帮忙,却总得来一句,&ldo;去去去,学习去,&rdo;要不然,&ldo;去去去,看书去。&rdo;自己这个妈妈,又苦又穷,却一直都在为她考虑。眼下‐‐她要结婚了,她却再也看不到了。姜衿坐了很久,扶着墓碑站起来,似乎想笑,又好像想哭,她就顶着那样哭笑不得的表情,抱起了手边的玫瑰花,去往叶芹的墓碑跟前。叶芹的墓碑没人打扫。姜衿自边上折了柏树枝将周围略微清理了一下,又掏出口袋里的纸巾,仔细擦了墓碑上她的笑脸,擦着擦着,忍不住问话道:&ldo;会不会怪我?&rdo;明知道你为何而死,明知道凶手是谁,却拿她没办法。算不算自私?她沉默站着,反复想这个问题,想得久了,突然就觉得无比自责。叶芹躺在下面,她却过得这样好。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呢?白皙细长的一只手扣着墓碑边沿,她微微垂着眼睛,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着,立在风中,好像也要跟墓碑一样,变成一座雕塑了。&ldo;姜衿?&rdo;耳边一道意外的男声将她思绪拉回。她抬眸看去,才发现是乔远一行人已经从上面下来了,刚好走过她站着的那一层,乔远侧身回头看着她,意外之后,神色间明显带着一丝喜悦。即便刚见过自己的姐姐,在这样的地方突然看见她,他还是觉得心情好。姜衿也淡笑了一下,朝他走过去。&ldo;好巧。&rdo;&ldo;嗯。&rdo;两个人统共说了三个字,就暂时安静了。乔远的目光先落在她脸上,又往下移动扫了一眼,问,&ldo;没人陪你来?&rdo;&ldo;有保镖呢,在车边等我。&rdo;&ldo;晏少卿好像不在医院了。&rdo;&ldo;嗯,辞职了,这段时间有些事,还挺忙的。&rdo;姜衿说着话,神色间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看上去,颇有些温婉随和的感觉。乔远心情复杂。他以前都无法想象,眼前这人有这样一天。已经,要做妈妈了。乔远深吸一口气,摒弃了繁杂思绪,看着她笑了笑,又问,&ldo;这段时间怎么样?孩子还好吗?眼看着应该有四个月了。&rdo;&ldo;挺好的。&rdo;姜衿笑意深了一些,目光又落在他身后跟着的孟明宣和孟婉清身上。&ldo;姐姐好,衿衿姐姐好。&rdo;孟明宣和孟婉清一直就站在边上,不过因为乔远一直和姜衿说话,两人不便打扰,此刻眼看着姜衿的目光落在了他们身上,自然第一时间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