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晃吧你,早晚一天把你自己晃废了,你就知道后悔了。
老爷子还没退休,身体也还不错,他记得他最后一次跟周巡说话超过三个字好像就是这几句,然后拎着包就上班去了,看都不看周巡一眼。
所以周巡突然跟他说他准备去住单位的宿舍,那边有健身房有图书馆,上班也方便点儿的时候,老爷子高兴了两秒钟,然后就冷静下来呵呵了两声,横着嗓子说你骗谁啊。
老爷子急了,差点开始摔东西,“你是不是谈对象了,要搬去哪个女的家住,我告诉你我不允许!你他妈这臭小子给我老实交代!”
周巡更急,摔了手里的靠垫就嚷嚷,“我靠,谈什么对象啊谈,我住宿舍是我领导批准的,你不信你上我单位问去啊!哪儿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
老爷子愣了愣,心说难道上天开眼了?这孩子真的知道上进了?孩儿他妈啊,我可算熬出头了,但这也太晚熟了,随谁啊。
周巡在自己亲爹将信将疑的目光下开始收拾行李,跑进跑出的,却也没收拾出个所以然,一个双肩包就装下了。
老爷子看着自己儿子穿着警服背着包,眼底全是兴奋的样子,恍然回到了他上大学的那年。
凌空扔了个苹果给他,周巡机灵的反手一接,老爷子轻笑两声,努努嘴,说巡子,争气啊。
周巡拿袖子抹擦了两下,吭哧一口咬上去,扽下来小半拉,费劲的在嘴里嚼着,口齿不清的切了一声,然后答道,这回放心吧您就,脸上神采奕奕。
临出门前,周巡的门口穿鞋,老爷子在他身后给他递鞋拔子,突然感觉什么亮亮的东西在眼前晃一下,他定睛看了两眼然后问道,“诶,你买了块新手表啊?”
周巡弯着腰跟自己的皮鞋作斗争,没抬头,含含糊糊的说,“啊,我师父送我的。”
老爷子本想接着问他你什么时候还有师父了?话都到嘴边了,发现自己撅着屁股的儿子,明明皮鞋都穿好了还不抬头,鸵鸟一样趴在那不起身,一下子便了然了。
妻子去世的早,周巡小的时候疏于管教,自己没能担负起应该担负的责任,所以等突然有一天发现想管了,却发现孩子大了,管不了了,一直以来周父都很自责。但照今天这架势,没准儿这小子以后还真是不用他操心了,他对于周巡的现在不了解,但对自己儿子的直觉却还在。
于是他没有再问下去,无声的叹了口气,谈不上欣慰的老泪纵横,但这么多年,心里终于算是踏实下来。
周巡放下包,看了看宿舍,还不错,四白落地,两张上下铺四个写字台四个小衣柜,像极了大学宿舍。长丰支队里的年轻警员大部分都是本地孩子,所以住宿舍的人不多,他那屋里除了他就有一个比他大四五岁的大哥,人家没事儿还老去女朋友家住住,所以大部分时间周巡都可以独占这么个大房间。
不错,清净,踏实。
周巡胡噜两把自己的头发,一屁股坐下。
就是他妈这床硬了点儿。
周巡把他那个一脚踹的破摩托车卖了,头盔骑行服什么的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没舍得扔,留下锁进了衣柜。他把警服送去洗衣店,把自己送进宿舍公共澡堂,脸上的痘都快被他硬搓掉了,刮干净嘴边的胡茬,看着镜子里不太认识了的自己,决定既然打算从新开始了,就总该有点新面貌。
第二天一清早,故意在支队门口走来走去的,等着那个穿长大衣的人踩着晨曦踏进来。
“嚯,”关宏峰正看手机,感觉到正前方有人走了过来便抬起头,周巡大大的笑容便这么闯进视线,明亮又闪烁。
“收拾干净了?”关宏峰上下扫了他一眼,抬抬下巴,又挑了挑眉。
“啊。”周巡傻乐了一下,站在原地浑身动了动,手有些不知道往哪儿搁。
这一年以来,关宏峰总是会有意无意的提点周巡,物证看到一半的时候问问周巡的意见,线索推到一半给周巡讲讲这中间的道理,事无巨细,周巡甚至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渐渐开始尝试收敛自己的性子,虽然收效甚微,但明眼人倒都是看得出来他的用意。
那天的审讯室,关宏峰最后也没回答他的问题,确切地说,回答的含含糊糊的,他说等以后你就知道了。周巡不知道多久以后才能算以后,也没弄明白等什么以后,反正那人老神在在的这么说,周巡也就没再追着问,但他心里有感觉,他和关宏峰的开始绝不是在那间酒吧。
不过现在这些事倒没牵扯周巡太多心思,他现在最重要的,是以一个全新的面貌来迎接全新的生活和工作,还有那个愿意帮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