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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第2页）

我为她这一问略略起了一番深省。做艺术家的人能有这样的责任心，实在是值得宝贵;也唯其有这样的责任心，所以才能够保证得艺术的精进吧。

‐‐&ldo;好的，我要另外想一个字来改正。&rdo;我回答着。

‐‐&ldo;婵娟出场了!婵娟!&rdo;导演的陈鲤庭在叫，已经在开始排第四幕，正该瑞芳出场的时候。

瑞芳应声着，匆匆忙忙地跑去参加排演去了。我便坐到她的座位上靠着壁思索。我先想改成&ldo;遍&rdo;字。写上去了，又勾倒过来，想了一会又勾倒过去;但是觉得仍旧不妥贴，便又改为&ldo;透&rdo;字。&ldo;杨枝透洒北碚苔&rdo;，然而也不好。最后我改成了&ldo;惠&rdo;字。

刚刚改定，瑞芳的节目演完了，又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

‐‐&ldo;改好了吗?&rdo;她问。

我把改的&ldo;惠&rdo;字给她看。

‐‐&ldo;对啦，这个字改得满好，这个字改得满好。&rdo;她接连着说，满愉快而天真地。

梦莲在旁边似乎也在思索，到这时她说：&ldo;那吗&lso;惊&rso;字恐怕也要改一下才好了。&rdo;

‐‐&ldo;用不着吧?惊动了的话是常说的。&rdo;瑞芳接着说，依然是那么明朗而率真。

雨到傍晚时分虽然住了，但戏是没有方法演出的。有不少冒着雨从远方来看戏的人，晚上不能回家，结果是使北碚的旅馆，一时呈出了人满之状，&ldo;大士&rdo;的&ldo;惠&rdo;，毫无疑问地，是普济到了一般的小商人了。

第二天，二十八日，星期日。清早九点钟的时候，雨又下起来了。四处的屋檐都垂起了雨帘。

同住在兼善公寓一院里面的王瑞麟，把鲤庭和瑞芳约了来，在我的房间里同用早点。

瑞芳突然笑着向我说：&ldo;那一个字又应该改回去了。&rdo;

我觉得这话满有风趣。我回答道：&ldo;真的，实在是生了气。&rdo;

瑞麟和鲤庭都有些诧异，不知道我们所说的是什么。

我把故事告诉他们。同时背出了那首诗：

不辞千里抱瓶来，此日沉阴竟未开。

敢是热情惊大士?杨枝惠洒北碚苔。

不过这个字终竟没有改回去。因为不一会雨就住了，痛痛快快地接连又晴了好几天。好些人在看肖神，以为《屈原》一定无法演出的，而终于顺畅地演了五场。听说场场客满，打破纪录，农人剧人皆大欢喜。惠哉，惠哉。

一九四二年七月八日驴猪鹿马

孝武未尝见驴。

谢太傅问曰：&ldo;陛下想其形，当何所似?&rdo;

孝武笑云：&ldo;正当如猪。&rdo;

‐‐见《世说新语》

这位东晋皇帝所闹的笑话，和西晋惠帝问蛤蟆的叫声是为公还为私的真真是无独有偶。

但在孝武帝公然还知道&ldo;猪&rdo;，也可以说是一件了不起的事。不过他所认识的猪或许是祭祀时远远望见的陈在牲架上的猪吧。猪去了毛，平滑而净白，看来并不怎么恶心;再加上牲架的高度自然也就可以骑了。

这个笑话也证明全凭主观的想象是怎样的靠不住。这是一种主观主义。但另外还有一种主观主义，却是有意的歪曲客观。顶有名的故事，便郭沫若散文选集是赵高的&ldo;指鹿为马&rdo;了。

认驴似猪是出于无智，指鹿为马是出于知识的误用。前一种的主观主义，可以用科学的方法以疗治其愚昧，后一种的主观主义愈知道得一些科学方法，愈足以增其诡诈。同一科学，人道主义者用之以增进人类的幸福，法西斯蒂用之以歼灭幸福的人类。在这儿除掉科学的方法之外，显然还须得有道德的力量或政治的力量以为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