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镇河没想到康家居然是这个样子,更没想到康铭那么小就和母亲分开,忍受各种精神虐待。脑海中仿佛出现了一个幼小的康铭,相似的五官,明明稚气十足,却硬是要装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会对着妈妈撒娇,会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哭,这么一个可爱的孩子,被妈妈抛下,独自面对心理扭曲的奶奶,不管不问的父亲时,他会有多么伤心多么绝望。赵镇河的心中充满怜惜,如同翻涌的海啸扑面而来,将他击倒在地,然后彻底淹没。如果康铭就在面前,他恨不得立刻抱住康铭的脑袋,给他一个充满恋爱的亲亲。愣了足足两分钟,赵镇河才想起面前坐着的阮琴,她已经哭得快喘不上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他藏起来的酒瓶拿出来,正准备往嘴里倒。他立刻绕过去夺下酒瓶,刚想安慰她,就被一把抱住,阮琴哭得一塌糊涂,眉粉眼线唇膏糊得一手一脸,现在全都抹在赵镇河的衣服上。而且她哭得停不下来,眼泪直接渗进衣服里,搞得赵镇河胸口又粘又湿。趴自己身上爆哭的既是他的亲家,又是他的岳母,扶也不是推开也不是,赵镇河简直要惨叫了。好在服务员听到包厢里的动静,赶紧跑过来查看,一打开门吓了一大跳。赵镇河赶紧让她别出声,免得被阮琴知道自己这幅样子被别人看到了,然后示意她过来,在手机上打字给她看,让她赶紧送湿毛巾和醒酒茶过来。一番鸡飞狗跳之后,醒酒茶终于发挥功效,阮琴止住眼泪,脑子也清醒不少,躲躲闪闪地跑去洗手间补妆。二十分钟回来,除了眼睛还有点红肿,妆容已经恢复到之前的状态,看得赵镇河在心里啧啧赞叹。在未来儿婿面前耍酒疯,还哭得他一身化妆品,阮琴也挺不好意思的。她抿了一口茶,充满歉意地说:“不好意思,让你听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赵镇河连忙摇手:“没关系,其实我也想多了解了解阿铭小时候的情况。”“虽然不能每天见面,但是阿铭的情况我还是知道一些的。这孩子特别聪明,两三岁就会背唐诗,几个家教老师都说他认真又好学。就是性子太冷,不喜欢和人交流,尤其是上小学以后……”感觉眼泪又要涌出来,阮琴赶紧用纸巾压了压眼角,深吸一口气,尽量说些有趣的事情,“对了,小明其实还挺会哄人开心的,记得有一次我和康秉儒吵架,气得跑去花园里哭,小明趁着老师换班,偷偷用作业纸叠了好多花,然后从二楼往下抛,那些花全都落在我身上,吓了我一跳。抬头看到是他,刚想叫他,他让我别出声,把花打开来看。我把花捡起来带回房间,全部拆开,结果里面写的都是‘妈妈你笑起来最好看’‘我爱妈妈’‘好看的花花送给好看的妈妈’这种话,真是让人不知道怎么说他。”“那些纸你还留着吗?”“当然留着,搬家的时候我都带着。”赵镇河看着笑中带泪的阮琴,认真地说道:“你告诉过阿铭吗?还留着那些纸的事情。”阮琴苦笑了一下,移开视线:“我哪里好意思说,明明他那么需要我,我却……况且事情过去二十多年了,他也差不多忘了吧。”“如果他没忘呢?”赵镇河示意阮琴听自己说完,“你觉得自己亏欠了他,也想弥补,又觉得他不会接受,所以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阿铭小时候你无可奈何,长大后你犹豫不前,总是这么错过,既加深了你们之间的隔阂,又浪费了许多相处的时间。既然你想和他好好相处,就努力跨出晚上六点,阮琴挽着赵镇河走进康家老宅,这是赵镇河近四十年第二次来这里。上次从后面栏杆破洞溜进来,什么都来不及看,今天从正门进来,倒是看了个清楚。虽然做过一些修整,但在赵镇河看来,和他记忆中的样子并没有太大区别。康柏安的婚礼当年也是在这里举行的,因为不敢太过张扬,加上康柏安的事闹得还不小,就只在室内做了简单的装饰,如果不是康柏安穿了一身喜服站在门口,简直不像一场婚宴。那是赵镇河最后一次进入康家,自那之后他就和康伯安断了来往。再次来到这里,赵镇河心中多少有些感慨,时隔四十年,时代变了,住在这里的人也变了,但他们的心,仿佛还是和四十年前那些康家族老一样,沉浸在无望的旧时光里,不愿走出来看一看新的风景。走进大厅,赵镇河发现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大圆桌,反而是类似舞会式晚宴,长桌上放着一些简单的餐点和饮品,整个大厅里不过二十来个人,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小声交谈。“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康老太这么守旧的人,寿宴居然是这种风格。”阮琴看出了赵镇河的疑惑,小声解释道,“放心吧,正式的宴会厅在后面,七点开席,这里只是等待区。”赵镇河点点头,并不是很在意,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康铭说的计划。趁着到处溜达的时候,他看了一下二楼,发现楼梯口守着两个佣人,想偷溜上去找康铭恐怕时候不可能了。因为不清楚康铭到底准备做什么,赵镇河心里还是挺没底的,他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拿了两杯果汁过来。阮琴嫌弃地看他一眼。赵镇河不为所动,坚持塞给她一杯:“琴姐,你也不希望在这么重要的时候喝醉吧?”阮琴正要好好教育教育未来儿婿,似乎突然看到什么,偷偷撞了一下赵镇河,示意他注意门口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