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撇撇嘴,道:&ldo;姐姐倒是识时务的很,从来也不和三奶奶争抢什么,如今自然也没什么错处。&rdo;绿衣以前就常常规劝她少和三奶奶作对,她自己不听,也跟着ju芳挤兑过周韵,好在枪打出头鸟,她不出挑,也就没有大错。
绿衣听出她话里意思,将绣花绷子放下,走过来拉了红袖的手:&ldo;妹妹这话可是太不应该了,这些年咱们朝夕相处,我的为人你还不知道?但凡我是个投机取巧的,也不至于今日这样不上不下,我只是不想去争那些不必要的长短,咱们这样的人,虽说和三爷有十几年的情分,可也就只有这些了,ju芳那样轰轰烈烈的宠爱轮不到咱们,她这样大起大落的结局也和我们无关,我们只需要看清现在的局势,不偏不倚地过下去,横竖蒋家不缺咱们一碗饭,以后若得三奶奶怜惜,嫡子出生后或许还能生下庶子庶女傍身。一辈子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过了。&rdo;
红袖听得很是不忿,她立起身来看着绿衣道:&ldo;姐姐这话我听了这些年,耳朵都起茧子了。你这话看上去似乎有些道理,可是细想想却十分无趣。咱们才多大的年纪?又有哪一点不如三奶奶ju芳她们?凭什么她们能得三爷宠爱,咱们就得与世无争地过下去?&rdo;
绿衣听得这样苗头,忙四下看了几眼,低声道:&ldo;妹妹这样的话可不能让人听见,ju芳的下场就在眼前,三少奶奶可不是善茬,她心计使起来十个咱们也挡不起呀。&rdo;
红袖有心辩上一辩,但想到高利贷一事,不免底气不足,只得撇撇嘴,低头不语。绿衣以为她心结已解,不免大大松了口气,笑着拉了红袖去看新的绣花样子,再不提这些烦心事。
身在其中,难得波涛止
绿衣红袖的院子还算平和,另一处苏姨娘的居所就有些波涛暗涌了。
天色拂晓,蒋家门禁将将开了,早已起床身的苏晓因正歪在贵妃榻上看书,外头闪进来一个纤瘦人影,她一见来人,喜道:&ldo;你怎么来了?&rdo;来人伶俐地福了福身,一抬头,挑眉笑道:&ldo;表姐在这里好逍遥,难怪几年下来连家也没回过了。&rdo;眉目灵秀,活泼娇俏,仿佛一株春日里的小小嫩桃花一般惹人怜爱。若是佳玉露桃她们此时在场,一定会大惊失色,因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素日里有些呆气,为人憨厚的丫头九儿。
苏晓因笑着起身上前作势要打她的嘴:&ldo;好个口角利索的丫头,亏你平日装笨装得倒像那么回事,险些连我都哄过去了。&rdo;九儿身子一歪避开打嘴的手滚进她怀里,撒娇道:&ldo;好表姐,我说笑呢,饶了我这一遭。&rdo;见她笑得这样可人疼,苏晓因这才作罢,拉着她往里屋去。
进了屋内,苏晓因忙问道:&ldo;这回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隐约听说ju芳疯掉了?&rdo;周韵对外只说ju芳生病需去外头疗养,其他一概讳莫如深,任凭苏晓因动用了素日的人脉关系,也才打探出这么一个答案。
九儿嗤笑一声,不屑道:&ldo;哼,我当初也不知道是怎么整的,后来才弄明白是我被人家当枪使了。&rdo;说着她便将那日晚上去后园小厅黑灯瞎火找ju芳,结果ju芳一见她就吓得鬼吼鬼叫,精神失常。
苏晓因不解道:&ldo;这是何故?&rdo;九儿真正入到正房里伺候时,ju芳正因为翠珠的事自己闭门思过,所以两人并不曾见过面,如今一见之下竟会吓得疯癫,显然其中另有隐情。
九儿冷笑一声,道:&ldo;我当时也吓得不轻,干脆作势装作吓病了卧床几日,弦歌来瞧我时,我瞅着四下无人便拉着她问原因,她心里有愧,被我磨了几下便隐约透露了些,只说我长得像以前周家陪过来的另一个丫头,那丫头两年前才入府两个月就死了,ju芳以为是见到鬼了才吓得这样厉害。我说怎么当日刚进府时三奶奶瞧我的眼神那样怪异,整了半天原来是这个原因。偏偏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异常,白白被她设计利用了一回。&rdo;
苏晓因心思细密,听她这样一说便仔细想了一番,道:&ldo;若是平常见到怪力乱神之物,也不至于吓得如此。会精神失常只怕是另有隐情。&rdo;九儿来了兴致,好奇道:&ldo;是什么隐情?&rdo;
苏晓因沉思半晌,道:&ldo;我记得ju芳曾自夸过,说她入府不过两个月便得了宠。这丫头也是入府两个月就死了。恐怕是ju芳在中间动了什么手脚,所以如今才这样心虚。&rdo;九儿挑眉:&ldo;表姐是说,ju芳杀了这丫头,所以看到我以为是冤鬼复仇,被活活吓疯了?&rdo;
苏晓因点头:&ldo;也不无这样的可能。&rdo;九儿轻笑:&ldo;我本来还以为ju芳只是个有勇无谋的蠢人,如今看来她还算有点胆色,可惜,还是蠢得不可救药。&rdo;
苏晓因轻拍她的头:&ldo;好了,什么蠢不蠢的?咱们的正事要紧,管那不相干的人作甚?&rdo;九儿听了,忙敛了笑容,正色道:&ldo;表姐请讲。&rdo;苏晓因看她变脸比翻书还快,方才还是狡黠跳脱,这会儿立刻是一副忠厚老实的样子,忍不住又笑着拍了她一下,这才道:&ldo;姑太太交代咱们的事,现在只怕不可太冒进了,此次ju芳倒台,失去了一个最好的遮掩,如今我一人成了出头鸟,只怕短期之内都不能有大动作了。只得先老实本分做人,待过了这阵的风头,再图后继。&rdo;
九儿想了想,道:&ldo;虽然我提了一等丫鬟,可是三奶奶指派我专在兰厅伺候,偏偏三爷又搬回了正房,我白担了个名头,在兰厅里看着屋子发霉,什么也做不了。&rdo;苏晓因缓缓皱眉,道:&ldo;她可是起了什么疑心?&rdo;
九儿摇头:&ldo;我开始也这么想,可是后来仔细看着,倒不像,大约是因为我是大太太那边打发过来的人,虽然是买来的丫头,她到底不放心。&rdo;苏晓因道:&ldo;那也未必,我瞧着露桃她倒用得很好,一般的跟进跟出,都随侍在侧。只怕,&rdo;她低头思忖,&ldo;只怕是你的容貌和她以前的丫头太过相像,她触景伤情,自然是不想多见到的。&rdo;
九儿撇撇嘴,以示不屑。苏晓因又拍了她一下:&ldo;别不高兴,这样虽然一时不好,以后未必不能派上用场,她既然能用你这张脸来设计ju芳,咱们以后未必不能利用这个来设计她。&rdo;九儿一听,兴致盎然:&ldo;哦?那怎么设计?&rdo;
苏晓因话到嘴边,可瞧着九儿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样子,心里担心这丫头沉不住气坏了大事,还是将话吞了回去:&ldo;一时哪里想得到那么远的事,咱们先把现在的日子过好了,等她们去了疑心,咱们再来个出其不意。&rdo;
九儿继续撇了两下嘴角,一时又问道:&ldo;表姐,我瞧着露桃如今很是得用,咱们为何不和她一起?俗话说三个臭皮匠凑个诸葛亮,多一个助手总是更好。不如我悄悄找个机会去和她说?&rdo;苏晓因忙拉住她道:&ldo;你千万不能存这样的念头,我冷眼旁观了这么久,露桃那丫头是个心智不坚定的,况且她什么事都爱闷在心里,看她表面,谁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rdo;
九儿脸色一变,挣开手立起身道:&ldo;姐姐才说我变脸比翻书还快,这样说来,岂不是连我都不能相信了?&rdo;苏晓因自知失言,她素来知道这表妹心小多疑,若是闹起别扭来只怕没完没了,便忙拉了九儿劝道:&ldo;妹妹怎么能这样想,你我十多年的姐妹情谊,你姐姐对你怎么样你还不清楚?若不是对你推心置腹,又怎么会把这些话都直言不讳告诉你?咱们如今在这里为姑太太做事,自然一言一行都要小心为上,若是错了一点半点,咱们自己被打被卖事小,连累了姑太太事大。我是真心觉得露桃那丫头不可靠,这才不肯和她接近的。&rdo;
这一番话也把九儿给劝住了,她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撇开头不说话。苏晓因心内厌弃她这样骄纵的举止,表面却不得不装出好姐姐的样子,将旁边几上放的桂花松子糖亲手端过来哄她道:&ldo;妹妹不念着我,也该念着姑太太的恩德,当年若不是她救助我俩,只怕咱们早被卖到秦楚馆那样的地方,你想想咱们县里刘大秀才家的春姐姐,她进了青最后是个什么下场?你再想想咱们小时候又穷又苦,天才吃一顿饿得动都不能动,大冬天连件厚衣裳都没有险些冻死,又脏又臭缩在窝棚里等死。咱们现在不愁吃穿,事成之后姑太太也会好好安排咱们远远嫁到邻省去,到时候下半辈子吃穿不愁。所以她交代的事情,自然该好好办妥才是。&rdo;她和九儿都是邻县的女孩儿,姨表亲,家徒四壁偏偏一个是从小没了双亲,一个是穷秀才爹爹娶了后娘,两人小时候都吃过不少苦头受了许多虐待,几次徘徊在生死边缘,几乎是生不如死。
说到以前过的苦日子,九儿脸上一阵嫌恶,她忙抓了两粒糖塞到嘴里,好像在用糖的甜味冲淡记忆里酸臭脏乱到不堪的童年,更冲淡那些暴戾的抽打和棍棒。苏晓因知道说动了她的心,忙趁热打铁:&ldo;所以,以后妹妹行事更要小心,弦歌露桃那几个都不是轻易好糊弄的。连雅意那样老太太派来的人,何等的体面,又是在正房熬了两年的三奶奶心腹,可是一旦出错,还不是被远远打发了出去,听说慌忙嫁了个泥巴腿的庄稼汉,整日里面朝黄土背朝天,满身都是土腥味,指甲里全是泥巴。&rdo;苏晓因知道九儿矫枉过正,如今最是听不得脏字,便故意捡这些话说。果然九儿捏着鼻子推开她,嘟嘴道:&ldo;姐姐不用拿这些话吓我,我乖乖听话就是。&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