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宝垂泪道:&ldo;奴婢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一个绣球砸过来,定少爷就落了水,奴婢惊慌下往绣球掷来的方向看了一眼,玥姑娘站在小树丛后头。后来奴婢把定少爷抱回岸上,玥姑娘就开始大哭起来。&rdo;
这样一来,情况基本已明了,大约是小凤凰想掷绣球和哥哥闹着玩,谁知阴差阳错下害得哥哥落水受伤,她自己也吓坏了。小丫头虽然是孩童心思无心之过,只是这后果未免太惨烈了些。众人都沉默不语,这种情形下,实在不好多说什么。
卢氏想到一事,她低咳几声,道:&ldo;凤凰儿的丫头是怎么回事?怎么可能放着姑娘不照顾,让她一个人到处乱跑?&rdo;一语提醒了老太太,她忙命秦妈妈:&ldo;去,把伺候玥姑娘的丫头叫来问话。&rdo;秦妈妈答应着去了。
卢氏目光微动,又咳了几声,方才低低道:&ldo;平哥儿媳妇,这事,你是知道的。&rdo;不是疑问,而是陈述肯定语气。
盛氏从她身后走出,直挺挺跪在老太太脚下:&ldo;请老太太秉公处理,为孙媳妇和定哥儿做主。&rdo;这便是公然和婆婆决裂了。卢氏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放在扶手上的手掌紧紧握成拳,厅内气氛一时僵了。老太太见此状况,忙道:&ldo;你先起来,我和你婆婆都不是糊涂人,定会为你做主的。&rdo;周韵忙伸手将她扶起,回归旧位。
秦妈妈动作快,不多时就带着锁儿进来了。比起略显狼狈紧张的红宝银宝,锁儿倒是落落大方,恭恭敬敬给几位太太奶奶行了礼,规规矩矩立在两个跪地的丫头身边,不卑不亢,格外与众不同。盛氏眼角余光扫了她一眼,随即垂眸掩去满满鄙夷,安姨娘给蒋世友准备的房里人,果然是个不错的。
老太太有些倦意,她端起茶盏,对秦妈妈使了个眼色,秦妈妈会意,问锁儿道:&ldo;锁儿,今天下午定少爷受伤的时候,你在哪里?&rdo;锁儿道:&ldo;我和小姑娘在园子旁边糙地上唱歌摇桂花来着。&rdo;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绢包展开,一包黄灿灿的桂花,满室生香。
秦妈妈看了老太太一眼,老太太只管慢吞吞饮茶,她又问:&ldo;那玥姑娘的绣球怎么会掉到水里去的?&rdo;锁儿又道:&ldo;那绣球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的,我还帮着找了半天呢,大约是姑娘玩忘了,不小心掉在哪里被别人捡走了。&rdo;她一脸坦荡赤诚,态度十分恭敬,浑然不似作假。众人听了这套说辞,不免心中生疑,到底哪方说的才是真的?
忽然,盛氏冷笑了几声,轻声道:&ldo;可是分明有人看见你在红宝惊呼出声时,正孤身一人在假山石头后面到处东张西望。假山和桂花林,可隔着段不远的距离呢。&rdo;锁儿心一慌,忙笑道:&ldo;奴婢那时正和姑娘一起在桂花树林子里玩耍呢,想必是大奶奶屋里的姐姐看错了。&rdo;她那时正东张西望找凤凰儿,自然也可以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至于桂花树林,她匆匆赶到事发地点时也留心确认过了,当时并没有别人从里面出来,所以,这个谎虽然是兵行险招,却是算无遗策。
盛氏慢慢抬头,冷冽目光淡淡扫过锁儿,隐隐一股寒意。看得她全身汗毛竖起,只得干笑道:&ldo;大……大奶奶……&rdo;
盛氏盯着锁儿,突然和煦一笑,笑得锁儿心头发毛:&ldo;谁说是我屋里的丫头?&rdo;重点咬在&ldo;我&rdo;字上,锁儿暗道不妙,她额角沁出冷汗,仍死撑着不吭声。
一直安静坐在旁边的蒋纭突然道:&ldo;是我带来的锦绣看见的。&rdo;锦绣掉了一块帕子,正低了头到处找,不妨一抬头看见了假山后头的锁儿,她本就不熟悉蒋家的丫头,又怕人知道她找帕子就嘲笑周家丫头忘性大,便闪身藏在了假山里。也是锁儿倒霉,若是别人也还罢了,偏偏今日众人里只有锁儿穿了一身鲜亮的水红坎肩,头上一只凤头金簪镶了小块水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耀花人的眼,想认不出都难。
锁儿大惊,若是盛氏的丫头来指认也就罢了,以盛氏和安姨娘的交恶关系,只怕没人会信,可是蒋纭就不一样了,她说的话,从老太太起到下面,只怕无人不信的。锁儿冷汗直冒,可她自己已经把话说死了,毫无退路。
老太太看着她一副做贼心虚的惊慌模样,心里不由叹息难过,本来老太太对这事只有六分信,如今见到这丫头模样,不得不全信了,只是这丫头实在可恨,若是实话实说也就罢了,偏生这该死的贱婢一再抵赖,满口谎言,现在只怕说这其中没有别的阴谋企图也没人肯信了。如此一来,事情便更复杂了。
盛氏稳握胜局,她挑眉一笑,步步紧逼:&ldo;怎么?阴谋败露了?无话可说了?你不说,我倒有话说!你老实交代,到底是谁,派你来暗害我的定哥儿?&rdo;周韵扶着她,只觉她半身力量都压在自己身上,明明是站都站不稳的人,偏偏如火山般爆发出凶猛的戾气,如芒刺般狠狠扎向锁儿。
锁儿哪里承担得起这句话的分量,她忙屈膝跪下,慌忙摇头道:&ldo;不,没有……&rdo;
卢氏见状,正要发话,忽听得外头弦歌秉道:&ldo;大少爷,安姨娘来了。&rdo;锁儿眉间一喜,忙朝后看去。盛氏心头一沉,险些一个趔趄,周韵忙用力扶稳她,轻轻扶着她后背。
老太太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重重将碗盖放到茶盏上:&ldo;我们正处事,他不去陪着官老爷,来这里做什么?&rdo;卢氏听出她语气里不满,忙解释道:&ldo;定哥儿也是他儿子,想来是爱子心切,忙赶回来看看。&rdo;老太太脸色仍有些难看,随手将茶盏放回齐妈妈手中托盘里,对秦妈妈道:&ldo;开门。再把那三个丫头打发出去。&rdo;她不打算留着几人在蒋世平面前问话,显然是认为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门一开,蒋世平托着安姨娘,小心翼翼走了进来,安姨娘肚子已经弧度颇大了,走路颇有些艰难,她努力躬身,给几位长辈行礼。老太太看见她,面色好了些,指着旁边一个杌子:&ldo;你坐。&rdo;这种场合,连盛氏和周韵都只有站着的份,给她一个杌子,实在是看在那个圆滚滚肚子的份上,在蒋家,孩子都是精贵的,儿子更是稀世珍宝,连带着孕妇也有高人一等的体面。
蒋世平眉头一皱,想来是觉得这样矮的杌子一个孕妇实在是不方便,安姨娘却玲珑得很,一再推让不肯坐。后来还是卢氏打圆场,她才向盛氏和周韵请罪,艰难坐下。
老太太自是知道他们的来意,只是她心里气极,实在不肯让他们如意,索性一句话也不说。他二人纵然有心挑起话头,也不敢开这个口,气氛又恢复僵态,末了,还是卢氏清咳了一声,道:&ldo;你们怎么来了?&rdo;
蒋世平一听,忙道:&ldo;儿子听到定哥儿出了事,忙快马加鞭赶了回来,却听说祖母和母亲都在东府,又忙忙地赶了过来。&rdo;老太太冷笑一声,表情颇为古怪。蒋世平心里一咯噔,有些心虚,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只能硬着头皮道:&ldo;孙儿觉得此事不应糙率,还需仔细查明原因的好。以免误伤好人,家宅不宁。&rdo;
老太太一拍椅面,指着蒋世平鼻子骂道:&ldo;什么家宅不宁?就是家宅不宁也是你这兔崽子整出来的!要不是你做出宠妾灭妻的糊涂事,何至于今日他们兄妹竟然手足相残!&rdo;
蒋世平立刻跪下磕头:&ldo;孙儿不敢。&rdo;安姨娘也立刻扶着腰站起来,一脸仓皇无助,一双水波流光眼泪意盈盈,嘴唇抖动不已,看着十分可爱可怜。卢氏和蒋纭忙起身到老太太旁边劝道:&ldo;老太太,这不过是个意外,小凤凰是您看着长大的,那么小的小孩子,怎么可能有这样歹毒的心思?您这话这么重,叫他们两个怎么承担的起。&rdo;
老太太不为所动,推开两人,只对蒋世平冷冷道:&ldo;你媳妇求我秉公处理,给她做主,我已经应下了。你这是非不明,尊卑不分的做法我平日怎么教导训斥你都不理会,你女儿平日娇蛮跋扈,我一个曾祖母不好跨过你直接去管教,可我背后和你说过多少次要好好教导她礼数?你全当成耳旁风,今日终于酿出祸事来了!意外?别人家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意外?一个快四岁的丫头再怎么无知也该开始懂些礼数了,庶出为贱,嫡出为尊,庶出的女儿居然敢用东西去扔嫡出的哥哥,你平日就是这样教导女儿的?!&rdo;
蒋世平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他低头伏在地上不敢出声,安姨娘颤巅癫发抖不停。周韵偷偷看了眼自己身边的盛氏,她神色好似一潭死水,平静无波。
老太太还不肯放过那两人,她鄙夷地扫了他们一眼,耐住心中烦躁,继续道:&ldo;如今幸而定哥儿一条命救回来了,旁的我也不多说,那丫头我不会动她,改明儿叫你爹开了祠堂将她从族谱里除名,随便送到乡下哪个佃户家里去养。&rdo;
晴天霹雳!安姨娘身体一软,险些就要跌倒,齐妈妈早有准备,一把将她扶住,笑眯眯道:&ldo;姨娘小心,您可是双身子呢。&rdo;蒋世平猛然直起身,一脸不敢置信:&ldo;祖母,此事……万万不可。&rdo;卢氏也连忙劝道:&ldo;老太太,这事已经过去了,定哥儿也没有大碍,小凤凰也是无心之过。再说,也不能就为这些事就开祠堂呀。而且咱们家单传了这么多年,好容易才人丁兴旺起来……&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