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门口看一看,见没有把人招过来,紧绷的精神方才松弛下来,长长吁了一口气,把小雨放开了。“叶哥哥,你为什么怕被大哥哥知道?”“因为……”叶开略一顿止,脸上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笑,却渲染着不分明的哀凉,继而又解释下去,“他知道了会担心,我不想他担心,所以,不要告诉傅大哥,明白么。”小雨虽然是个孩子,思想却比同龄人显得成熟得多,自然能明白叶开为人设想的心情,当即神态郑重,点头许下承诺,“嗯!我明白,我不会说的。”随即,小雨转身打开木柜最下面的一层,自内部取出一摞书来,将它们全部抱上桌面,她告诉叶开说,鬼爷爷所有与毒有关的书都在这里。书籍陈旧泛黄,封面可见破损,年代久远一目了然,叶开拂去上面尘埃,《百毒要略》四个篆书大字,赫然映入眼里。宛如黑暗之中的人看到曙光,两眼倏然绽放出光芒,叶开抑制不住心底的激动,迫不及待地翻阅起来。一指厚度的书册上,收录着各种毒药的制法与解法,最后几页,明显与前面的不同,每页全是用红墨所写,宛如泣血书成,令人观之凛然。上面记载的内容是以毒攻毒的药方,以此之毒,解彼之毒,乃是险中求生、以命博命的法门,故而用红墨书写,以作警示后人,欲用此方,万万要慎之又慎,三思而行。叶开眼里的光,如同风中火烛,顷刻之间熄灭。小雨望着叶开不断变换的神情,轻轻一唤,“叶哥哥……”叶开恍若未闻,目不转睛地注视书里的白纸黑字,字里行间宣告的凶险,他已了解得清清楚楚,曾经的他,可以视死如归,而然,如今的他胆小、怯懦、怕死。叶开再没有当初拔刀自裁的勇气。傅红雪孤独不起,而他死不起。傅红雪还需要他。紧紧抓着手里的《百毒要略》,叶开目光从犹疑转为坚定,这一刻,他作出一个决定,与其都是一死,那么,他宁愿全力一搏。他与小雨约定,等到入夜,傅红雪休息后,他便会过来试药。————午夜,药房内,一灯如豆。此刻其他孩子都已睡下,只有一道小小的身影,晃动在斗室的墙壁上。“断肠草,雷公藤,猪笼草,曼陀罗,还有雄黄……”小雨站在一张方桌旁,一边看着那本《百毒要略》的书,一边十分仔细地核对相应的药物,正在做着准备工作,人命关天,她力求达到万无一失。桌上摆满着八八六十四种草药,一半是剧毒,一半是解药,另外还有茶壶、茶杯、银针等一应物品。子时方过,一道颀长的身影进到药房。“叶哥哥,你过来看,我帮你把东西都准备好了。”“谢谢你小雨。”面对给自己准备剧毒的人,却还要向对方表达感谢,叶开话才脱口,忍不住暗暗自嘲,这么奇特诡异的状况,恐怕世间独有的吧?叶开必须在天亮之前,回到无间地狱,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富裕。两人一边参照书上的内容,一边动手将各种药物研磨成粉,分别倒在茶杯里,加入开水调和,耗时不多,制好四杯毒药,四杯解药,已摆在他们的面前。褐色的药水泛着幽光,让小雨莫名有些不安,她担忧地看向叶开,问道,“叶哥哥,你真的决定了吗?这会不会太冒险呀?”“这个险我必须冒,如果我放弃这次尝试,我只有死路一条,小雨,我不能死。”叶开端起一杯毒药,毅然决然地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肆无忌惮的充斥,慢慢延伸流入喉咙里,让他几欲呕出,忙用手死死捂住嘴,却抑制不住地干呕,肠胃之中一阵翻腾。他强忍着不适的感觉,盘膝坐在地上,开始凝神牵引内息,加快药力在体内发挥的速度,突然间,腹中开始绞痛,心口也随之共鸣,两种剧痛,两方夹击,一时比一时厉害,这番惨烈的折磨,剥夺了他所有抵抗的力量,疼得他满地打滚,又不敢大声喊叫出,唯恐惊动其他人,只有死死咬着自己的指骨,他咬得狠了,血顺着修长的食指滑落,滴在地上,构成一幅悲哀的图案,宛如一株株盛开的曼珠沙华……—待续—☆、:险中求存:整整三个时辰,叶开苦苦煎熬,如同置身炼狱当中。他虽然事先预想到,试药的过程不会太舒服,但终究还是低估了这几幅毒药的威力。以毒攻毒的方法对于他而言并不适用,非但没有克制住体内的毒性,反而激发出心脉之伤,几种痛搅在一起,遍及全身各处,他已分不清究竟是因何而痛,即使如此,从头至尾也没有喊出一声,在呕出两次血后,终于再也撑不住,两眼一黑,晕厥了过去。“叶哥哥!”小雨见状吓坏了,赶忙把解药喂进叶开口中,一声声的呼唤他,急得泪水在眼睛里打转。“叶哥哥,你醒醒,醒一醒啊!”不知叫了多少遍,昏迷的人才缓缓睁开眼,叶开恢复意识之后,声音沙哑至极,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小雨……还剩下几种药?”“还剩最后一种。”“再来。”“叶哥哥,你不要再试了!再试下去你会死的!”叶开充耳不闻,咬着牙支起身子,一手扶着方桌的边缘,一手伸向含有剧毒的茶杯,小小一只茶杯能有多重?他偏偏无论如何也端不起来,越是用力去握,手反而抖得越厉害,他担心把药弄洒,索性不再自己动手,改叫小雨给他服药。小雨岂肯听他的话?头摇得像拨浪鼓,决不同意让叶开继续冒险。“我已经试过多一半,你现在要我放弃,那我之前受的苦,不是白白受了么?小雨,你把药拿给我,好不好?”叶开的笑容苦涩,话里透着无奈与祈求,他明白小雨的心意,她是不忍再看自己被毒药折磨,但已走到这一步,他怎么可能甘心,自此前功尽弃呢?这样的叶开,谁可以拒绝?谁能够拒绝?莫说对方只是一个孩子,纵然玉面神医还活着,他也一样无法拒绝叶开。最终,小雨作出让步,她含着泪,把那杯毒药喂给了叶开。新的一轮考验开始,今夜,注定在摧折之中度过。每一次毒发,都会牵动心脉的剧痛,在药力的辅助下愈演愈烈,像是在以这样的方式来向叶开宣告,他的做法是多么的错误。乃至小雨哭着求叶开不要忍,让他痛就喊出来,他依旧发不出任何声音,不是他不愿,而是他已办不到。起初,他确实有所顾忌,主观意识的咬牙硬挺着不肯呼痛,可是几轮服毒解毒下来,还是让他大伤元气,宛若虚脱一样,即使齿关已松,仍是吐不出一个音节,只能蜷缩在地上,半昏半醒,幅度不大地颤动抽搐,直到服下解药,解了毒性,痛楚渐渐消退,方才在疲倦虚脱中昏昏睡去。再次醒来,天已蒙蒙亮,室中灯火阑珊。小雨还在照顾他,拿着手帕帮他擦拭额头的汗,眼见叶开已然醒转,萎靡的小脸露出喜色,精神一振,“叶哥哥,你醒了?身上还痛不痛?”叶开回答道,“我已经没事了,小雨,现在是什么时候?”小雨告诉他,“快五更天了。”叶开闻言腾地跳起来,“什么!五更天?”他起得太猛,眼前一阵阵发黑,身子摇摇晃晃,两脚像踩在棉絮上,虚浮而不踏实,如同大病初愈的人一般,他不得不先依附着方桌,慢慢学着适应。小雨扶住他,“叶哥哥,你刚刚解了毒,身子还虚弱,别急着走动啊!”叶开摇摇头,“不行,我一定要回去,我不能让傅红雪起疑,我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