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渐入深夜,屋里更是一片寂静,只剩几盏烛灯的火光来回摇曳。
“是你说,还是我替你说?”顾云蔓揽了揽衣襟,凝视着跪在地上的顾望之,神色冷冽道。
顾望之低着头,片语不发。
顾云蔓冷笑了声,道:“你既不愿说,那我便替你说,你也无需争辩,只回答是或不是。”
见顾望之仍不说话,顾云蔓也全当她是默认了,站了身,缓缓道:“你手臂上的伤,昨晚春心给你上药时我也瞧见过,根本就没有今日这般严重,是你自己下的手,对吗?”
她身上的伤虽看着有几处青紫,却并未伤到筋骨,涂了药膏不过十日左右便可大好,她们也顶多借着这个由头告到祖母那里去,博得些祖母的支持同情。况那周氏也是个识得眼色的,届时道番歉,送点药膏补品来,怎么也是闹不到父亲面前的。
望之她是瞅准了,故意重伤自己的右臂,好叫事情闹大,给大哥扣一顶残害手足的帽子,父亲是最重面子的,届时众目睽睽瞧着,他便是想偏心也偏不成了。
“是。”顾望之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袍,应道。
顾云蔓冷笑了一声,接着说道:“我若是没猜错,今日这风寒,也是你有意为之,对吗?”
“是!”顾望之咬了咬牙,承认道。
顾云蔓深吸了口气,狠狠闭了闭眼眸,冷然道:“为什么这么做?”
顾望之抬了头,直直对上顾云蔓的双眼:“望之知道四姐心中自有算计,您想循序渐进,先得祖母支持庇佑,可望之想要的却不止于此。我只一计,便叫父亲对我们心怀愧疚、另眼相待,让那周氏母子暂且失势,岂非一箭双雕之举?如此,这伤便是受了,也是物有所值。”
“啪!”顾云蕙听了此话,倏尔抬手便是一巴掌扇在了顾望之的脸上。
“二姐姐!”顾云蔓惊呼道。
顾云蕙向来是个温婉的性子,别说打人,便是连大声呵斥都是鲜有的。况她心中简直是将望之当作自己命根子一般的疼爱,便是再恼再气,也是从未动过手的。
顾云蕙猛地蹲了下来,手掌捂住面容无助地哭泣,眼泪从指缝了落下,一下下地砸在地板上,清晰可闻,她哽咽着:”望之,姐姐们便是过得再苦再难,便是拼了命也会护你周全,可我们也绝不希望你拿自己的安危去跟人斗、同人搏。我们今生惟愿你平安康乐,其余便什么都不求了,你究竟明不明白,明不明白?”
众人皆说长姐如母,母亲逝世的早,望之是她们亲手带大的,早已如同心肝般护着疼着。同大哥哥争是为她,与周小娘斗也是为他,前头若有再大风雨也该是她们两个阿姊担着扛着,总也轮不到望之去受。
顾望之心头一酸,眼泪也跟着不由自主地往下掉,“可我不想这般了,只准许阿姊为我豁出性命,便不许我为了阿姊做些什么吗?阿姊,望之不是雏鸟,也不要一辈子依附在阿姊的庇佑之中,望之也想保护自己珍视之人。”
顾云蕙一怔,瞧着顾望之仍旧有些苍白的小脸,不知何时,印象里那个团子一般的娃娃,竟也生出了少年坚毅的轮廓。
她眼眶红了半分,伸手摸了摸顾望之有些红肿的脸颊,“可还疼吗?”
顾望之乖巧将脸靠在顾云蕙手心,轻闭上眼道,“不疼了。”
顾云蔓见此情景,也再狠不下心来责怪顾望之,只是摸了摸她的发顶,“阿望,只要我们三人在一起,便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明白吗?”
顾望之点了点头,低声道,“望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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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怀宇抿了抿放在面前的茶,入口即是微苦,而后愈发在口腔中回荡,久久不散。
顾老太太随手捡了块茶饼,慢慢炙烤,半晌了才缓缓开口道:“我老了,身子也越发不中用,你二弟弟宅子里不安宁,照看小五便耗去了我大半精力,旁的事甚少再去操弄。”
顾怀宇知晓母亲话中的意思,连忙接道:今日之事是周氏之错,远哥儿和薇姐儿没叫她教养好,我回去会好生管教。云茗轩的事我日后也定当多留心些,这些年他们姊弟三人吃了些苦,我也都是瞧在眼里,往后便不会了。”
“宇儿,我只希望你记住,望哥儿是我们顾家的嫡子,也是唯一的嫡子,这个家往后的气运如何,是靠着他,而不是旁的。从前小五痴傻,你嫌他丢了顾氏的脸面,将他们姊弟三人扔在了云茗轩,我不曾管过,是我的过失。可如今结果如何?嫡庶不辨,尊卑不分,哪个世家大族竟有这样的道理!”顾老太太说到气处,忍不住拍了两下桌子,顾怀宇见老人家发了怒,连忙上去顺了她的气,一遍遍地赔着不是。
“母亲莫急,皆是儿子的错,是儿子不孝,家宅里这些儿孙之事竟让母亲操心至此。”
顾老太太摆了摆手:“青黛楼那边如何我管不着,你既有意偏心我这老东西又能如何。我只要你应着,从今往后府上别处皆有的,云茗轩一样都不能少了,他是嫡子,便该有嫡子的尊荣。”
顾怀宇俯身应到:“母亲教训的是是,儿子都记下了。”
老太太将碾好的茶饼捡入罗盒之中,使了念珠递与顾怀宇:“这安远苦茶你且带回去好好品品,自然能品出个中滋味。”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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