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失魂的苦涩味道刹那弥漫进她的口鼻。那是她放在包里的乙醚,他竟识得?竟用在她身上?!雏愣住,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自己的姐姐,这双美丽的眼睛里承载了那么多,沙玛的手几乎要松开了,那样挣扎着几乎要在她不可思议的眸光中败下阵来了。他猛地闭上眼,手上再加上几分力。 雏眼前,自己弟弟的面容模糊了。 此时正是下山的路,方向盘突然失去了控制,急速地转着。山上的雾汽深沉,两个人在狭小的车厢内扭打,沙玛从不知自己的姐姐竟然有这么可怕的力气与执着,只因她从不用这样的蛮横对付自己的至亲。他的手不知碰到了哪里,雨刷倏地开了,将前路的光景搅得乱七八糟,雏终于昏过去的时候,车子已经如同离弦的箭一般直冲下山路,沙玛忙乱地换挡也制止不住,吉普车失去重心,底盘飘飞起来,沙玛放开捂着她的手去抢方向盘,猛地一转,拦腰撞着另一侧的树干与峭壁中央而去,车子紧挨着巨石嶙峋的峭壁擦过,发出刺耳的锐音,百年良木树叶如落雨般飘零,大片大片落在车前盖、挡风玻璃上。车子终于停下。副驾驶位侧的车门,坚硬的钢铁都已被挤撞地扭曲变形,沙玛将深陷其中的雏从车子里弄出来。 汽油从车子内部结构中流出,滴答作响,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动静。 整个就像统统死去了一样。沙玛却觉得自己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以及,雏的呼吸声。 他知道,她很少有机会这样安静地沉睡。 他坚信自己这么做是救她于苦海。沙玛在这样的自我安慰中打电话,电话很快接通,他报了自己大概的方位,“来这里接我们。”救我 冰冷的水当头泼下。 流过她短的乌黑的头发,长的浓密的睫毛,沉重的紧闭的双眼。雏自昏迷中艰难地撑开眼皮 水流顺着她曲在地上的身体流下,周身汇成一滩水迹。这是一间毫无光线的屋子,现在只有水滴坠落的脆声。“哒——哒——哒——”清晰地敲击着她的耳膜。 她倒在地上,地上湿漉,她的眼睛还无法聚焦,浑身的痛觉就已经在一瞬间回到了她的体内。她脑中混沌,思绪涣散,痛苦中极力回想,却依旧只能想起昏迷前的那一秒,那辆吉普车撞在山壁上,她的视界随着颠簸的车前景剧烈晃动。她闷哼一声,眼神刚凝具起来,又一桶水当头浇下,冲刷过她的眼睛。模糊了视线。“醒了?” 男人的声音从不远的地方传来,这时候雏才知道原来这里还有别人。这里实在是昏暗,她抬了头,只能看见说话的人一个侧身的剪影。那道被黑暗勾勒了轮廓的身影,在雏看来,和这个人的声音一样森然。她撑着手臂要坐起来,可是没有力气,只能半靠在地上。那是任人宰割的样子。这时候,那个人拨亮了一盏灯。 如豆的灯光下,雏看清了这个人,还有她自己身旁拎着空水桶的人。沙玛不在。她试着动了动,手脚都还能动,没有受伤,只是都有铁链锁着。她一动,铁链便匡匡作响。这个男人似乎连这样微弱的光线都无法适应,眯着眼,锁着眉头,看她。他破例开了灯,只为看清这个女人的长相。 两个人就这样以一种怪异的模式对峙着。看着彼此,没有表情。不知为何,这个男人突然笑了出来,那样低沉的,藏在喉咙里的笑声。这个男人身旁还站着一个人,笔挺的站直着,脸上却是卑躬屈膝的样子。一个是主子,一个是仆人。雏猜出了这个人的身份。氏铭蒙拉。老蒙拉的次子,蒙拉将军极力想要除去的弟弟,那个单纯又阴险的黛西小姐的叔叔—— 雏觉得她自己的生活,被蒙拉的这一家人搅了个天翻地覆。他拿她的弟弟作为筹码要她他现在捉她过来,又想做什么?氏铭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这样一双聪明的眼睛的主人,却这样子愚蠢地落入了他的陷阱。 他笑中带着疑惑。低低的笑声过后,“你叫,雏?”他这么问的时候,从藤椅上站了起来,有点吃力,旁边的仆人要过来扶,他摆手阻止,自己向雏走过去雏看着这个男人靠近自己,他站定在了她的面前。这是一个好看的男人,只是阴翳了些。他看着她,眼睛里没有防备。这个男人现在站的位置,已经进入了雏可以自由活动的范围。雏想了想,握紧了拳头。一瞬间,她一跃而起,朝着这个男人扑过去。他那样瘦弱又病态,禁不起一点风吹草动的样子,她告诉自己得抓住这最后一次的机会。 眼看已经要将他的命掌握在手里了,谁知她的手就要扣住他的颈动脉的那一刹那,他偏头微微一闪。 雏没有击中他,反而是这个男人,他脸上笑容中不变,不知从哪里抽出了匕首,手上的速度快到令人看不清动作。下个半秒,雏的肩胛处,皮开肉绽的疼痛自那里蔓延开来。 那是她的匕首,昏迷时被缴了械,而现在,正直直刺在她自己的肩胛上。 这个男人那样子羸弱的外表,却不知在哪里藏了这般野蛮的力气,刀尖迫进皮肤,贯穿了她的身体。 鲜血顺着锋利的刃从刀口泌出来,黑色的衣服看不出血的颜色,她嘴唇惨白。浑身颤栗起来。 他却毫发未伤。笑容却已经消失。他还以为她聪明,可是她这样妄图伤害他——这哪是聪明?简直愚蠢至极。这个女人如此的笨拙和蛮横,光靠一张脸,和虽然不怕死、现在却也已经奄奄一息的心,如何让穆那样的男人青睐? 甚至于,沉迷?虽然也多亏了她这样的愚钝,他才能揪出潜伏在身边多年的叛徒,可他再笑不出来。 “谁给你取的名字?” 雏连呼吸都得压抑着,胸腔每起伏一下,就有更多的温汩从伤口涌出。 可是她不回话,这样不乖,被旁边人拉着头发被迫抬起头来,一阵牵扯,蓦地呕出了血来。 他又靠近一步,她的血滴在他的鞋上面,热热的晕开。“你的首领给你取的?” 她咬着唇不肯说,却还依旧那样执拗地盯着他,不肯服输。这个女人倔强的生命力令人叹为观止。 “如果你还能活着出去,记住,杀人之前,千万别有一点迟疑。”他声音柔,循循善诱,那样耐心,就像在教导一个年幼却已经是屡教不化的学生。她不能呼吸不能动,脚踩在地上,身体却悬在半空中,折在那里动弹不得,靠着禁锢住自己手腕的铁环维持着平衡。 疼的麻木了,脑子却还很清醒。没人揪着她的头发逼他抬头,她垂着脑袋,血直接滴在地上,她听见他对旁边人说,“把他带进来。”屋子里都是他的人,雏间或张口呼吸一次,血液流速缓慢下来,氏铭不说话,周围便再没有了一点声音。而现在落在地上嘀嗒作响的,不再是水,是她的血。“嘀嗒……嘀嗒……嘀嗒……”雏仿佛听到自己生命的时钟在悄然流逝。可她不闭眼,看着自己的血在自己脚边汇聚成溪流。不多时,沙玛再一次出现在雏的面前。这个因背叛了自己的姐姐而落魄懊恼的男孩看到她这个样子,瞬时呆住,无法言语。空气中流转着沙玛比困兽还要沉重百倍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