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范晏兮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那里不知为何又青了一块。
“你醒啦!”冯友伦心虚地将人放下,瞥了眼他额头的淤青,那是他刚刚拖人出屋时不小心撞在门沿上弄的。
“刚刚发生了好惊险的事儿,你都不知道!”为了不让他知道真相,冯友伦故作夸张地絮叨起了方才发生了一切。
范晏兮安静地听完了事情经过,双目发直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了?吓着啦?放心吧,有本公子在,不会出事的。就你这样,若不是兄弟我护着你,说不定得被那屋顶的瓦片给砸出个三长两短来。”
“你是说,在那些被俘获的清平司密探前,还溜走了两个人?”
“是啊,可能也是他们的人,怎么了?”冯友伦正拍着胸脯说得起劲,却见他满脸疑惑地托住了下巴。
“张司丞的密探行事向来小心稳妥,怎么就能栽在了魏青疏手上。”范晏兮自言自语地鼓囊着,这话听上去倒有些看不起魏青疏的意思。
冯友伦刚要提醒他说话小心些,一扭头却见魏青疏冷着脸走了过来。
范晏兮见了他,嘴角一抖,赶紧躲在了冯友伦身后,却不料还是被魏青疏一把拎了出去。
“睡醒了?睡醒了就继续去看籍册。”
“友……友伦兄。”范晏兮白着脸朝着冯友伦伸出了手求救,可魏青疏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冯友伦又哪儿敢出头,冲他摆了摆手,扭头就溜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
常衮终究是没跟得上那人。天色渐暗,黢黑的小巷中已经难以用肉眼追寻他人的踪迹。常衮站在原地竖起了耳根,隐约听见右边低矮的民屋后传来一声轻响。
咔嚓——
响声微弱几不可闻,像是什么金属之物嵌入了卡槽里。
眼瞧着常衮往这边走了两步,沈常乐手里的暗镖已经举到了胸前。在他周围还同时埋伏着五个手执劲弩的同伴,他们有的趴在屋顶,有的躲在门中,绞紧的弩机无不对准了常衮。
但就在即将一脚跨入射程内时,常衮却缓缓收回了刚迈出去的右脚。他仔细盯着那面土墙端详了片刻,忽然转身开始发足狂奔。
沈常乐见他竟是调头跑了,暗骂一声不好,匆忙甩开身形去追。
常衮的轻功本不如他,但此刻却用足了逃命的架势。身如虎豹的男人大张着嘴,拼命迈动双腿飞奔在大街上,周围的行人见他这般模样,都吓得往两旁退让开来。沈常乐比他敏捷,专挑了旁边的瓦墙屋檐来落脚,虽然越跟越近,但不敢贸然出手。
看来,对方是看穿了他的伎俩,才故意挑人多的地方走。
沈常乐砸了砸嘴,开始佩服起常衮的敏觉来。他本是按照王希泽的计划,先利用魏青疏甩掉常衮身后的那些密探,再将人引到埋伏之处,打算出手干掉他。
这个举动看似十分冒险。沈常乐引他们闯入架阁库,既要保证常衮和自己不会被抓到,又要将魏青疏出手的时机和那些密探的距离计算的分毫不差。但实际上,王希泽之前借着去找范晏兮为由,已经仔细查探过架阁库的地形,并且准确推演出了这样的结果。
沈常乐有时候实在是不得不服气他们这些个儒生,明明一刀一枪都举不来,却能仅凭着一方玲珑心思运筹帷幄。
常衮一路穿过了东华门,往外城而去。他没有减缓速度,反而更加疯狂地带着沈常乐沿着外城城郭开始兜圈子。
沈常乐一开始还算游刃有余。只见他轻盈地跃上了一旁的朱红小楼,冲着正凭栏招袖的姐儿飞了个媚眼,又瞬间鱼跃而下,追随着常衮消失在街角尽处。
但在二人跑了大半个时辰后,沈常乐便开始有些接不上气了。他们由最初的龙奔虎猛逐渐演化成了龟蛞相争,以至于沈常乐在脚下一个疲软,不得不停来驻足喘息的时候,竟被两个互相逐闹的七八岁孩童给撞了个趔趄。
又跑过两条街后,二人此时的速度已经只能用挪动来形容了。沈常乐艰难地重新迈开腿,追随着常衮越过了一排排破旧的荒屋,最后看他如牛喘气地停在了一块将塌不塌的残壁旁。
沈常乐满头大汗地靠在墙上,正要去瞧常衮还打算往哪里去,却不料对方竟不知何时掉头迎了回来,张开双臂一把扑向了沈常乐。
由于跑得筋疲力尽,这一击,沈常乐没有躲开。论身手论速度,常衮都不是沈常乐的对手,可独独只有力气,沈常乐比他不过。
所以他刚刚故意领着沈常乐跑了这么远,是想等对方耗尽行动力后,再发挥出自身优势,造就这致命一击。
沈常乐这下子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可已经来不及了。一阵天旋地转,沈常乐清楚看见对方手中的那把刺鹅锥迅速没入了自己的胸膛,带来一片冰寒。
张家的书房里,正在埋头作画的人指尖一个用力,竟将手中的笔从中折断了开来。墨汁滴落在雪白的纸张上,洇出一朵朵墨花,尖锐的竹屑刺破了肌肤,使得溢出的鲜血顺着修长的手指蜿蜒而下。
执笔的人没有去擦拭手上的伤口,甚至没有放下手中的断笔。他只是微微偏过头去,目光透过窗户看向了遥远的夜空。
又是层云遍遮,无月无星,这样的天气总让人觉得有些压抑。正巧一阵夜风吹过,哗啦啦鼓动起桌上的画卷,仿佛在提醒着他今夜的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