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青疏抓耳挠腮,脑子里一团浆糊。他的人刚刚传了消息回来,说张浚今日兴师动众去搜了一家鹰鹘店,却只带回了一个退伍的老兵。呵,他还以为清平司有多大的本事,看来也不过尔尔,亏他还大发慈悲地让范晏兮带走了那几个探子。
说起那小子,魏青疏就恨得牙痒痒。明明交代过他办完事就回来的,却不想人竟是一去没了音讯。
左想右想,思绪又回到了面前的案牍上。眼角不经意一瞥,瞥见当中两行字,正记录着苏墨笙入京的时间是三个月前的庚戌日。
三个月前的庚戌日,这日子似乎有些眼熟……等等,这个日子不正是吕柏水利用关引私保辽人进京的日子吗?
魏青疏心中涌出一阵狂喜。辽人有没有找上过苏墨笙他空口无凭,也不可能指望张浚会站出来配合他。但现在有了这份案牍,可谓铁证如山。
魏青疏啪地一声合上了手里的案牍,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他倒要亲自去问一问这个苏墨笙,看看他作何解释!
但一只脚刚要迈出去,又被他硬生生收了回来。
不行!苏墨笙如今是东京城最红的琴师,那些达官贵人个个将他捧若星辰,如果自己就这般去了,定会碰上钉子。京城里关系错综复杂,他上次连一个刘洵也摆不平,这次若再鲁莽行事,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将军!”守门的小兵忽然喊了起来。
“什么事?”
“张司丞派人来问,苏墨笙的案牍您找到没,找到了他想借去清平司一阅。”
“让他滚。”魏青疏没好气地吼了一声。
“是!”
“回来!”
外头的小兵还未跑远,又被魏青疏给吼了回去。紧接着他就看见自家将军视死如归一般从房里走了出来。
“召集人马,随我去凤姚瓦舍拿人!”
于是,凤姚瓦舍第二次迎来了这位罗刹小将军。
“将军,将军!苏先生真的不在。”姚芳看着忽然闯入的捧日军,吓得冷汗津津。
“没关系,先生贵人事忙,我可以慢慢等。”但今日一旦等到人,本将军一定会将他送入捧日军大牢。魏青疏在心中补充道。
可惜,虽是壮志满怀,却始终郁郁不得抒。魏青疏等了一个多时辰,还没把人等回来,也未见韩世忠派人回来传信。
按理说,良臣既然知道他人在此地,没道理疏忽至此。莫不是……又出了什么意外?
魏青疏越等越不耐烦,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苏墨笙今日又去了哪里献琴?”
“嘿嘿,这个嘛……”姚芳搓了搓手,笑得竟有些开怀。
文德殿殿前有东西大街,东出东华门,乃是皇太子宫,赵桓居所。
太子宫今日有家宴,嘉德帝姬也在受邀之列。但她并不喜欢这种无聊的场合,教坊伶人来来去去不过都是那些陈词滥调,如果不是听说今日有那位凤姚瓦舍的琴师前来助兴,她也不会在此作陪。
“太子今日似乎心情不佳。”帝姬见赵桓正低着头喝闷酒,悄悄同身旁的朱琏问了一句。
朱琏如今已是准太子妃。她的父亲是武康军节度使朱伯材,两位长兄,一位是金吾卫副将军,一位是永庆军承宣使。朱琏凭借着不凡的出身和不俗的才貌在采女大选中独占鳌头。她和太子的婚期被定在了明年六月,将会由官家亲自主婚。
“是啊,听说最近金人和辽人都不安分,加上官家又压了好些政务在太子身上,所以他近来心烦气燥得很。”
“那是父皇看中太子。何况这大宋江山迟早要交到他手中的,他该早日习惯。”
“姐姐说的是,看我这糊涂脑子,竟晓得胡言乱语。”朱琏对着女使们招了招手,示意她们换上新鲜的果盘。
为了保证瓜果新鲜,宴席上的果盘每一盏茶功夫便要换上一次,没动过的那些也要全都撤下去换上新的。下人们很高兴主子这么做,因为换下来的果子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享用,但总不可能吃得完,剩下的就只能丢掉了。
一场宴会下来,宫中至少也要扔出去四五十斤瓜果。
“姐姐姐姐你看,好漂亮啊。”年纪最小的宁福帝姬拍着手叫唤起来,却被赵玉盘训斥了几句,提醒她注意仪态。
赵玉盘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舞池当中被架起了硕大的一片葡萄花架,花架上遍布着忍冬、蔷薇等花蔓,数盏宫灯星罗相悬,映得那些花簇若月中美人,娇颜欲滴。
随着一声清弦撩拨,左右两侧同时转来数十名黄衣舞姬。她们身披薄纱,手执馥帔,随着轻盈步履,舞起了一曲《夜下仙》。
“殿下你瞧,这可都是东教坊的人呢。”朱琏想趁机吸引赵桓的注意,可后者却只是无精打采地“嗯”了一声。
直到那重重叠叠的花蔓间,忽然倒挂下了一抹鲜红。
赵桓忽然觉得眼前一亮,缓慢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花架上,那曼妙身形似乎是从藤间长出来一般,缓缓舒展、垂落,幻化成女人。红袖招迢,莲足飞转,半醉半醒中,只见美人衣裙绽若火莲,热情得让人移不开眼。秋波暗送,唇齿轻启,仿佛在向他诉说情谊,又怨他不该冷落了自己。
赵桓将身子后仰,靠在了椅背上。他没注意到身旁女子面上的不悦,只紧盯着那舞姬的纤腰翘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