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第一场雪姗姗来迟,洁白的雪从天际飘飘洒落,纷飞如蝶,带着一种扫净尘嚣的清冷。
晋阳刺史府的一处厢房外,手提食盒的司马子如轻唤了几声后推门而入,看到一身素衣的英娥正静静坐在窗前,双膝并拢,两手交叠在膝盖上,轻轻托住下巴,睁大眼睛,似乎出神的在想着什么,就连有人进来也完全没有留意到。
司马子如微叹了一口气,自上次亲眼见到小太子摔死在眼前之后,虽说吐出淤血于身体无大碍,这两个多月来她日常发呆的时间明显增多,即使如今离开了洛阳回到晋阳还是没有太大改善。
“英娥,快来吃点东西,我可是听说今天你连朝食都没用。”他露出了一抹笑容,将手里精致的食盒端了过去。
英娥似乎才回过神来,精神恹恹地摇了摇头,“我没有胃口。”
司马子如微微一笑,“没有胃口?那我可就独自享用了。”说着他打开了红漆食盒,一股诱人的甜香味就飘散了出来。
英娥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眼睛明显一亮,这个香味……好熟悉……那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香味……
正在寻思着,一块雪白的截饼北递到了她的唇边,几乎是下意识地反应,她张嘴咬了一口。
“这好像我以前吃过的截饼!”她的眉目间有了几分神采,又有几分怀念几分遗憾,“我记得有个叫乾罗的小哥做这个最是拿手,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那时在北秀容还经常让他做给我们吃呢,可惜自离开北秀容后就再没吃到过了。
司马子如的笑容更加深邃,“你若喜欢,天天都可以让乾罗做。”
英娥抬眼,目中闪过一丝惊讶,“天天让乾罗做?你的意思——”
“这些都是乾罗亲手做的。”司马子如目光柔和地注视着她,璀璨眸子里全是她的倒影。“是我看你一直都没好好吃饭,所以才传信到北秀容将他请过来的。”他顿了顿,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担忧心疼,还夹杂着一丝浓浓的恳求,“英娥,答应我,要把这些都吃掉好不好?”
他的声音,他的眼神,如同三月的春风,虽轻柔,却在不经意间,执着地拂进她的心房,一点一点浸透心底……她的胸口莫名觉得酸胀起来,连带眼底,也泛起了微微的潮湿。她只得低下头,拿了截饼就往嘴里塞,大口大口的吞咽下去。
——真是令人无比怀念的滋味。
看她狼吞虎咽吃了许多,司马子如这才稍稍放了心。
她连吃了好几张截饼,休息了一阵才有些迟疑地开口问道,“洛阳那里的情形如何了?还有皇上他……那个人打算怎么处置他?”
司马子如心知她对尔朱兆尚有心结,如今连名字也不愿叫,只是用那个人代替。
“英娥,上次的事情其实也是意外,当时将军身后的那位契胡兵为了给自己死去的兄弟报仇,故意用石子惊了马,才造成了这样的后果,将军已经将他斩立决……”
“我知道,遵业,可是我就是过不了心里的这道坎。”英娥打断了他的话,“我感谢他为我爹报仇,可是就算要报仇,也不能没有底线,正所谓盗亦有道,报仇也有报仇的原则。滥杀无辜,侮辱妇人,这些和禽兽之行又有何异?”
司马子如伸手替她擦去唇边的一点碎屑,“自你父亲过世后,纥豆陵步蕃和六镇那里就蠢蠢欲动,听说很快就会挥军南下直逼晋阳,将军应该也收到了消息,不日就会带着皇帝回晋阳,共商对策。”
英娥垂眸,“没有我阿爹,天下一定会再次大乱。”她的眸中掠过冷色,“皇上他,实在太心急了。”
“如今他身为阶下囚,相信也并不好过,”司马子如的语气中带着安慰,“另外除了他,其余参与杀害你父亲的人都没几个好下场。城阳王被人出卖谋杀,尸体送到了将军那里请赏。李彧倒是侥幸逃过一死,但是他的亲父被将军派人于州馆杀死,还有参与此事的杨侃,更是被下令族诛,一门数百人只逃脱了他儿子一个,而光禄卿鲁安等人也在将军进攻洛阳时身死……”
英娥咬了咬嘴唇,“是我这个做女儿的没用。”
他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指尖,“怎么没用了,要不是你驳马而回,将军又怎么能生擒了皇帝?”
回想起当时在水中的那一幕,英娥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她几乎是喃喃脱口而出,“那他会死吗?”
司马子如没有回答,只是眼神幽深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