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娥被人从湖中拉出来的那一瞬,就像是一株湿漉漉的水仙破水而出。一个嘶哑憔悴的声音宛若梦呓般不断在耳边轻唤着她的名字,让她不得不费力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再熟悉不过的焦灼面孔,那双比曜石还要黑的眼睛里布满血丝,隐隐有水光……
她动了动嘴唇,发出了轻若蚊虫的声音,“我还……没死呢。”
他似乎怔了怔,接着又挑了挑好看的眉,淡淡道,“我知道。祸害遗千年嘛。”
她皱着眉瞪大了眼睛,似是在想该怎么反驳过去。两人的目光在默默对视了几秒后,忽然同时朝彼此露出了似曾相识的笑容。
那是能将所有阴霾一扫而轻的笑容。
他的面容一下子变得如此柔和,仿佛连月光也能融化。
他的呼吸轻缓似吹绿江南岸的春风,他发上的水珠不断落在她的脸颊上,他的眼神灼热欣喜紧紧地将她环绕,就像拥抱着他最珍贵的所有。
“英娥,以后,有我陪着你。”
她努力忍住酸涩睁大眼睛,可眼角的泪,还是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他心疼的微叹了口气,伸出手替她拭去滚滚落下的泪珠。
高欢吩咐士兵将元子攸也救上来后,转过身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他知道有司马子如在,英娥一定会没事。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酸涩,烦躁,焦虑,还有一丝极为复杂的嫉妒,将他的整颗心占得满满当当的。
不知何时起,对她的情愫如野间草般悄然生长,拔不掉毁不去,不知不觉随着时光的流淌早已根深蒂固郁结成荫。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这些情绪全都深埋在平静的面容之下,只有茶色眼眸中那一抹微光,才稍微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调整完情绪后,他快步走到了两人的身边,面带关切提醒道,“如今天气寒冷,你们俩先将湿衣服去换了。”
英娥见到他眼睛顿时一亮,“师父!”
高欢面色柔和地点了点头。
司马子如似乎也是才回过神来,面露内疚之色,连忙扶起了英娥,“那我先带英娥去宫里找衣服,这里就交给兄长你了。”
等一下。高欢说着解下了自己的大氅,轻轻披在了英娥的身上,“快去吧。”
英娥走了几步,回头又望了一眼躺在那里昏迷不醒的元子攸,欲言又止。高欢看出她的心思,低声道,“他没事,要不是你,我们还活捉不了他。”
英娥扭过头不再看那人,胡乱点了一下头,正要离开,忽听一阵女子的惨叫惊呼响起,接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纷至沓来。
还不等英娥反应过来,就见几个衣不蔽体的宫女惊慌失措地朝这个方向逃来,随即十几个身高马大的契胡兵大笑着追了过来,最先的几人将落后的女子扑倒在地,竟是不管不顾地撕扯起她们的衣衫。
英娥在惊愕过后勃然大怒,也顾不得自己湿衣在身,从一旁的马背侧抽出鞭子,大步走了过去,朝着那些正在施暴的契胡兵就狠狠抽了过去!
契胡兵吃痛跳起,正要抽刀反抗,忽然看到站在英娥身侧的高欢和司马子如,再定睛一看英娥的面孔,顿时大惊失色,连忙从宫女身上连滚带爬摔了下来。
“这到底是什么回事?谁允许你们可以任意欺辱这些宫女们?”司马子如冷声问道。
契胡兵们面面相觑,还是为首那个梗着脖子大声道,“是尔朱将军允许我们这么干的!”
英娥一愣,更是恼怒,高高举起鞭子,“胡说八道!阿兆哥哥怎会下这么下作的命令!”
“是真的!尔朱将军说了,凡宫中女子除皇后外,别说是宫女了,就算是前朝太妃公主皆可随意欺辱!”
司马子如和高欢对视了一眼,倒是对契胡兵的话深信不疑。尔朱兆的心早被复仇蒙蔽,对这害死他叔父的皇宫更是深恶痛绝,自然不会放过宫里的那些人。
司马子如轻蹙了蹙眉,尔朱兆在宫中大开杀戒也罢了,自古成王败寇也是在所难免,但连女人也不放过未免失于下成,将来也必会成为群臣抨击的诟病。这是自尔朱荣过世后第一次,他对尔朱氏的未来产生了怀疑。
英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胡说!我要当面问清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