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搞定了扎针,小护士不无殷勤地说:“我们院长对您真关心,您输的血就是我们——”
邵青却适时打断护士的话,“好了,你先出去吧。”
护士出去以后,房间里的氛围忽然变得异样起来。许莳看着红色的血液滴滴流下来,思索着该不该说一些感谢的话。
邵青同样在看着自己的血,看着自己的血一点一点灌注到许莳的身体里,这给了他一种正在占有对方身体的错觉。
“我输进去的是你的血?”许莳首先开口道。
后者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不承认也不否认。他抓起许莳的手轻轻抚摸着,顾自言道:“路司皓,我记得你一直是个善良的人,不喜欢亏欠别人。如今你欠了我的血,不知道要用什么来还哦。”
“邵青,”许莳看着自己这位老友,尽可能地表现出真诚,“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可是我不值得,真的一点都不值得。”
“值不值得是我的事,你只管好好养身体,然后记住你答应我的话。”
许莳不再说话,过了半晌,他问:“我父亲在哪里?我什么时候能见他?”
其实,除了父亲,他还有关于另一个人的问题想问,但被他强行压制了下去。
邵青道:“遇到点棘手的事,你们暂时还见不了面。不过你放心,他很好,过不了多长时间我就会让你们团聚。”
“棘手的事……是什么事?”
“你知道,莫向安不知道又从哪里打听到了说“你”在东南亚,去的时候把你父亲一起带走了。”
“莫向安去了东南亚?具体什么地方?”
邵青耸耸肩,装作一副不清不楚的样子,“不知道,我也是才听别人说,他没联系过我。”
潮湿的、腐败的、毫无希望的,过往的生活记忆一股脑地袭来,让许莳没有任何抵抗之力。
发现了许莳愈发苍白的脸色,邵青安慰:“放心,那小子满心都是你,不会对你父亲怎么样。”
这时许莳手机滴了一声,感应到什么一般,他拾起手机,看到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许莳,我是莫向安,我没有希望了。如果你还在,不妨等等我,黄泉路上做个伴。”
路司皓之墓
就是一夜的功夫,许莳发现房间的窗户被焊上了一层防盗网,钢丝密密麻麻的,一只手臂的缝隙都没有留。他知道这是邵青用来防他的,前两天他收到莫向安的短信之后强烈要求要去找他,被邵青反锁在了房子里。
至于焊上窗子,许莳觉得邵青多虑了,他还没完全恢复,多走几步路都会喘,哪里有翻窗而出的力气。没有人帮助,他根本没有办法去找莫向安。
而莫向安的电话许莳一直打到今天,都没有人接。有一瞬间,他怀疑人是不是已经不在了。可是再想,莫向安说的是和他做个伴,想必也不会一个人就去寻短见。思索再三,许莳在昨天半夜回了莫向安的那条信息,他回道:“可以,等你回来。”
许莳并没有和莫向安一起寻死的打算,他只是认为自己这样回复了,就能暂时稳住他。
而他又怎么能想到,就在他思索回短信的那个时间,莫向安正在异国一个不知名的村子里守着一个长满了荒草的土堆在悼念呢。土堆前立了一块墓碑,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爱子,路司皓之墓。村子里的人告诉莫向安,这个人是中国人,得肺癌去世的,他的母亲立下这一块碑之后也不知去向。
“他结过婚的,妻子名叫艾雅,在他去世之后也改嫁了。再后来便跟着她再嫁的丈夫出国去打黑工,联系不到。”
“两个人——有孩子吗?”莫向安曾咬着牙问出这个问题。
“有一个孩子,在艾雅肚子里,跟着她一起嫁人了,我们也不知道她生下来没有。她呀,再婚也就两个月,就偷渡出国了,村子里就再也听不到她的消息了。”
“呵呵,结婚,路哥哥,你竟然结了婚。”深夜,莫向安独自一人躺在路司皓的墓碑前,又哭又笑,自言自语。他一时躺下,一时又坐起身来,抚摸着碑石上路司皓几个字,回想着翻译转述给他的话,牙关咬得紧紧的。一时他又笑出声来。“路哥哥,你怎么敢丢下来和别人结婚——”莫向安失智般喃喃道,随后一拳头打在石碑。
艾雅的照片他昨天看到了,一个有着一半中国血统的女孩,模样纯朴天真,挽着路司皓的胳膊笑得幸福。村民说,路司皓很早就来到这个村子居住了,从那个时候就和艾雅的关系特别好,两个人形影不离。
莫向安耳边仿佛响起了一声声的雷轰,他万万没想到,在他日日夜夜搜寻对方下落的时候,在他不惜划伤脸想要博得他的一些垂怜的时候,路司皓早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知心人,两个人已在你侬我侬中筹划着以后的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