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沐之期才过,芳庭书院便恢复了往日的书声琅琅。而那死去的仆从杜仲,便如同路边一只死掉的野猫野狗,被衙门判定为意外摔死而草草结了案,丢去了乱葬岗。
至于那个本该享受纳妾之喜却被当了人质的倒霉公子府中,亦宣称当日只是发了梦魇,上街瞎胡闹了一番,如今仍一直被关在宅邸中。
至此,终是封锁了所有关于鬼新娘的传闻。
而这风西城内茶余饭后的谈资,除了极无聊的宅前屋后那点勾心斗角之事,便只剩下传音公子与花娘的些许风流韵事。
这不免令茗城与云时感到黯然,唯有在四下无人之际,将杜仲的尸身寻得一处依山傍水之处埋葬,并为他诵吟《往生咒》。
可明明他们来书院之前,鬼新娘一事已是沸沸扬扬,如今却刻意压得密不透风,仿佛是怕被谁知晓什么一般。
茗城不由想到一个人。
胤昭。
而他的再度出现,也终是为她揭开了谜底。
讲堂前方,柳致知正负手而谈,从容自若:“为贤德君子者,当格物,致知,诚意,正心,而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在座的诸位学子,未来都将是国之栋梁,当修心平心,待智慧丰满后,才可施展抱负,报效家国。”他将手中书卷轻轻放到案桌上,向堂下的学生们轻轻鞠躬:“望诸位课后亦能时时习读经典,莫忘初心。”
学生们拜别柳致知后,也疾慢不一地走出讲堂。偶有几人围着茗城询问鬼新娘传闻的,却都被忽然出现的方九同喝了出去。
“自即日起,谁也不许再提鬼新娘一事!”而后等待柳致知走到他面前,脸上扬起欣喜笑意:“柳先生,有人仰慕你的学识,要做你的学生!”
他侧身让出位置,胤昭悠然上前,抬手向柳致知微拜:“柳先生。”
若非知晓他的真实身份,茗城便真要以为他是会个什么狐媚功夫,竟能令这位不苟言笑的方院长对他言听计从,还毕恭毕敬。
她与云时相视片刻,欲起身离开。胤昭却展开手臂,拦了她的去路。
“欢迎胤昭君,”她意味深长地笑起来,“以后我们便是同窗了。”
但无论如何,有个要命的直觉在警告她,离他远远的才能保自己平安!
“多谢圣女。”胤昭揖手作拜,目光在她远去的身影上,荡起深长的笑意。
同窗?
他与她的关系,可远不止于此。
回看向柳致知时,方院长堪堪颔首而去。
“你……”
“柳先生似乎与个别学生走得很近。”在柳致知正要开口时,胤昭的嘴角挤出一丝冰冷声音,连带着整片空气都寒意十足。
“你……”
“希望你安守本分,莫要行差踏错。”
“我……”
“否则我不介意当着众人面,将你送去无间地狱。”
还不及柳致知回答,胤昭带着一身寒气离去,整个讲堂才终于有了一丝温暖。
柳致知看着这个前后态度判若两人,又寻着茗城方向而去的身影,身上不由一阵哆嗦。
这是仰慕的态度?
走出秋水堂后,云时追了上来,还时不时回头望望身后,确定没有人跟着,才放下心来。
“他怎么来了?”云时一脸不悦。
茗城若无其事地撇撇嘴,又扬扬眉,大步流星地朝半胧溪月方向赶去:“他代表九重天,有可能是为了鬼新娘,也有可能是为了神庭。但不论是哪个目的,对我们都不利——我得先去寻鬼新娘问些事情,云时,你帮我把守门口,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不行!”云时快一步上前阻拦,“你身体才好些,再折腾,我便只能用仙索困着你了!”
她忍俊不禁:“这五界上下,凡有修为之士,皆尊称我一声上神,堂堂天界上神,便那般脆弱?”
“其实……”云时突然放缓语气,有些挫败,“昨日你昏迷之时,我已去过半胧溪月,只是那鬼新娘如今狂躁得很,见我便暴跳如雷、胡乱打人,你去了,莫再让她伤了!”
“我与她同为女子,说话会方便一些。云时,眼下你我时间不多了。那胤昭显然是来者不善,倘若他真的动手与我们抢人,我们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但从目前来看,他并不像是来与自己抢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