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说笑了,这个怎么捏呢?若是有个画儿照着,倒是也行。”林琰想了想,摇头笑道:“这个时候哪里去找了画像来?日后再说罢。”手里捏着面人儿待要往前走,才一转身便瞧见街口处一辆装饰很是华丽张扬的马车,车上帘子打开了,里边探出一张笑脸,“子非!”林琰四下里看了看,心里不禁好笑,怎么就走到了这条街上?这街原是京中最为热闹的地界之一,因后边儿一条清平巷中多是官宦人家,司徒岚的王府就在巷子另一边儿的临街处。“子非,上车。”司徒岚扒着车门又叫了一次。林琰转头对着那老汉低低说了几句,方才缓缓踱了过去,上车笑道:“真是的,怎么就巧到了这个份儿上。”司徒岚叫人放下了帘子,一把拉了人到身边儿坐下搂着,笑道:“在你是巧,在我可就不是了。跟了你快半日了。”林琰偏过头看他,半晌垂下眼帘,道:“我又不是三岁孩童,难道还能就丢了?或者你觉得,我是那任人欺负主儿?”他说的声音虽轻,司徒岚心里却是惊了一下。知道林琰是不愿意被当做凡事都要靠着自己的,自己若是做的太过明显,倒叫他会不喜。瞧了瞧林琰的脸色,也不是真生气的样子,于是胆子放开,将手放到了林琰的手背上。“这是什么?”司徒岚翻过林琰的手腕,待看清了那个小面人儿,“这是你?嗯,挺像。”说着郑重其事将之收入自己怀里。林琰虽没看他,嘴角却是泛出笑意。觉得马车走得初时很是平缓,过了一会子却稍显颠簸,诧异道:“这是往哪里去?”司徒岚笑道:“带你去卖了。”一语未了,已经捞住了林琰的脖颈凑了过去。过了不久,马车停了下来,车夫外头低声回道:“王爷,到了。”司徒岚瞧着林琰整了整衣襟,笑着应了一声。外头打起帘子,林琰便瞧见车已经驶进了一座大宅子中。早有一个穿着体面的管事模样的带着人在那里迎着,看司徒岚跳下车来,忙过来打千儿请安。司徒岚略一点头就算是应了,却立时转过身子将手递给了林琰。林琰瞟了那几个人一眼,发现他们虽都还恭敬地站着,却是眼观鼻鼻观心,再没有一个看着他们的。司徒岚在他手心挠了一下,林琰回过神来,跳下了车,随着司徒岚往里头走去。宅子极大,里头假山荷池,修竹茂林,看似随意,却并不显得凌乱。加之点缀其间的薛荔蔷薇海棠玉梨等正值花期,开的也很是热闹。穿过了来回几道游廊,来至一处月洞门前,里头隐隐传出琴声。那管事之人停在门前,躬身道:“王爷,公子,主子便在里头了。”司徒岚点头,叫他下去了,拉起林琰的手穿过了月洞门往里走去。林琰轻轻甩了一下没有甩开,发觉他反倒握得更紧了些,也就随他去了。越往里走,琴声越加清晰。细加分辨,竟是一曲《幽兰》。琴声空旷悠远,衬着逐渐昏暗下来的天色听来,倒也很有些韵味。这时候又一有箫声加入,呜咽低沉,《幽兰》中怀才不遇的抑郁竟生生地变成了闺中少妇般的幽怨。林琰听着实在想笑,只是转过了一道假山,眼前豁然开朗,那荷池中央的亭子四面窗户大开,里边一人端坐抚琴,一人站在侧后方吹箫。两个都是浅色服饰,衬着满池春水,竟是说不出的和谐。林琰一怔,笑不出来了。司徒岚瞧着林琰睁大了眼惊诧的神色,心里很是得意,就知道,子非瞧了这两个在一块儿,非得吓着了不可!确实是吓着了。直到月挂中天,林琰坐上了马车回府,还没有缓过劲儿来。司徒岚将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被林琰一下子打了下去。司徒岚坐在林琰身侧,实在是没有见过他发呆的样子,觉得甚是新鲜。勾过了林琰,在他脖颈间低声笑道:“吓着了罢?我先前知道了,也是吓了狠狠一跳。”林琰晃晃头,躲开了司徒岚温热的鼻息,扭头看他,皱眉道:“你分明早就知道了,却不告诉我。只是想看我吓了一跳,你好幸灾乐祸是不是?”“没有没有。”司徒岚怕他炸毛,慌忙安抚,“我要是没得了他的话,敢说么?好子非,日后不敢瞒着你了。”两个人腻腻歪歪间功夫过得极快,司徒岚正待偷香窃玉的时候,外头车夫很是不长眼的提醒了:“王爷,已经到了平安巷了。”林琰推开司徒岚,低声笑道:“今日晚了,我也不虚留你。明儿我府里想来还会有客,你只等着瞧热闹罢。”说着也不待司徒岚说话,一径下了车。司徒岚忙道:“子非!”林琰回头,司徒岚看着他身上的袍子随着晚风轻动,眉眼间虽是有些疲色,却难掩光华流转,低声嘱咐:“今日一整天都是劳累的,你只早些歇了罢。”林琰定定地看着他,二人目光胶着良久,林琰微红了脸,才点了点头。“子非!”司徒岚张嘴又叫,“过几日……”林琰不待他说完,右手两根手指贴着嘴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眉眼弯弯,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转身便进了林府。司徒岚瞧着大门片刻,才低声叹了口气,摸出了袖子里收着的面人,放下帘子,道:“走罢。”却说贾府这里,因得了贾母首肯,王夫人便命人赶紧收拾了自己院子里厢房出来。才收拾了七七八八,也不管宝玉醒了没有,便叫凤姐儿赶紧带了人过去抬宝玉过来。凤姐儿虽不知宝玉因何挨打,然见了打得这般重,贾母更是一反常态叫宝玉先搬回了二太太的跟前住着,便知道这宝玉怕是惹了不小的事情。听王夫人吩咐了,不敢怠慢,立时便叫周瑞家的带了几个孔武有力的粗使婆子,抬了一张春椅去接宝玉。宝玉屋子里的丫头比往日分外省事,得了王夫人的话,此时都已经收拾妥了。凤姐儿亲自瞧着人将宝玉送了到王夫人的院子才算放了心,忙忙地回了自己屋里,与贾琏打听。贾琏将屋子里丫头都赶了出去,与她说了,凤姐儿懊悔地拍着额头,道:“早知道是这样儿,我就别往前凑了。二爷也是的,竟不说早点儿叫人来告诉我一声。”贾琏先还躺在榻上,听了这话坐起身来,冷笑道:“我打发人来告诉你?我有那个胆子?这可不是宝玉一个人的事儿,里头还有林妹妹的名声呢,那是能随便说的?更何况那俩私相传递的丫头,都是老太太的丫头,我能说?”凤姐儿待要说话,外头平儿叫道:“奶奶,老太太那里叫您和二爷过去呢。”夫妻两个面面相觑,只得去了。贾母脸色虽是不好,也没有说别的,只叫贾琏安排了车轿,明日一早便要亲自去看视黛玉。贾琏劝道:“老太太是长辈,如何能亲自去?倒是叫孙子孙媳妇去就是了。”贾母摇头,颓然道:“我不亲自看了玉儿,心里再放不下来的。你只去安排便是,明儿你跟我一块儿去。”贾琏听了虽然为难,也只得答应了。次日,贾母果然坐了一乘大轿,贾琏亲自骑着马护送在旁,往林府里来了。林琰早就起来了,正在书房里翻着一卷前些年科举中中,听得贾母到来,眼中闪过莫名的兴奋之色,直看得传话的碧萝一阵冷寒。起身整了整衣袍,林琰往外头走了出去。贾母与贾琏两个已经被让到了正房的花厅里坐着,又丫头上了茶来。贾母无心吃茶,贾琏也有心事,林家的丫头伺候在一旁,自然也是一丝儿声响也无,满屋子都是寂静的。贾琏正觉得气氛压抑的有些难受,听得外头院子里一阵脚步声,又有丫头叫道:“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