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段话下来,王夫人心里已经是转过了无数个儿,嘴里牙齿咬着,暗恨贾母身边的丫头竟胆大至此,勾引着宝玉去与人私相授受!听着林琰话语十分真诚,将自己的宝玉往外摘得干干净净,不由得松了口气,含泪道:“林哥儿,好孩子。难为你这心思通明,没被那起子下贱的奴婢蒙了眼。”林琰看着她手里秋香色的帕子擦着眼睛,心里冷笑不已,面上却微踌躇了一下,方道;“按说,我不该说这话。这样的丫头,二太太竟可想法子打发了。别的不说,今儿这事儿传出去,宝玉兄弟和妹妹名声没了不说,咱们两府脸面何在?便是您府上出来的贵妃娘娘,只怕在宫里都要被人耻笑……宝玉如今年纪还小,若是被身边的人引着,或是看了邪书,或是被人勾着做了错事,可不是一辈子的名声前途都没了?”“啪!”贾政又是一声拍案而起,眉毛倒立,喘了几口粗气却说不出话来。贾琏一旁听了半晌,此时见了不好,忙过来扶着贾政替他揉着胸口,劝道:“二老爷且先别气,听林表弟说完了。”林琰摇头:“我也没别的说了。只是我初管家事,多少人情世故不懂。因此听了这样的事儿,只慌了神,立时便带了人过来。若是失礼之处,还得请二老爷二太太并琏二表哥体谅才是。”王夫人一旁搀着贾政,狠吸了口气,强笑道:“好孩子,你做的好呢。那丫头,只交给了我们。我亲自去回了老太太就是。”林琰长长叹了口气,退后一步对着贾政三个一揖到地,涩声道:“我林家几代256文学,今日之事还望谨慎着些,万不能传出去的。”贾琏忙道:“这个自然,自然。”林琰瞧着贾政王夫人脸色,便要告辞。贾政无力挥挥手,“琏儿送送去。”贾琏又将林琰送了出来,林琰在马车前站定,忽然转头对着贾琏勾了勾嘴角,“琏二表哥,车里的丫头,您带了回去?”眼中方才那种忧虑焦急已全然不见了踪影,下颌轻抬,又是那温润如玉的翩翩小公子状。贾琏只瞧着他笑得斯文,不知怎的后背却出了一层冷汗,强笑:“只交给哥哥就是,林表弟请便。”林琰看着他半晌,轻笑道:“那我告辞了。琏二表哥若是得空,不妨多往我府里走走。”命人从车上拉下了失魂落魄的紫鹃,林琰翻身上马出门去了。留下贾琏这里发了会子呆,才朝着门口几个伺候的小厮道:“愣着做什么?进去叫两个婆子出来,把这个丫头先关到柴房去。”却说贾政王夫人这里,贾政自是气得不得了,连话也说不利落,抖着手指着王夫人:“……”王夫人一边替他顺气,一边叫嚷:“金钏儿,去,把周瑞家的给我传进来!”不多时周瑞家的小跑着进来,圆乎乎的脸上跑的油光满面,眼神不敢与王夫人相接,躲躲闪闪。显然,金钏儿与她说了什么。周瑞家的是王夫人心腹,王夫人自是了解她。眼瞅着她这个神色,便知道今日林琰所说之事不假。当下怒极,抓起了茶碗就向她摔了出去:“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周瑞家的被淋了一头一脸的茶水,也不敢擦,也不敢辩。贾政霍然起身,“二太太,问好了你的奴才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夫人知道,这是贾政烦了,又将事情推给了自己。倒也好,自己省了好些口舌。“你给我一字一句说,今日在那林家,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夫人声音阴冷,攥着佛珠的手指泛白。周瑞家的抹了一把脸,偷眼看了王夫人脸色,忙回了林府之事。其间自然添油加醋不少,却没敢说被赶出来之事,只说自己虽是瞅着琥珀给了紫鹃东西,却没多想,“我只道是她们小姐妹间许久没见了,亲密些也是有的。哪里想到别的呢?”王夫人这个时候倒是冷静了下来,手里佛珠儿也开始转动。琥珀,紫鹃……闭上发红的眼睛,王夫人强压住心里的怒火,正要吩咐周瑞家的,却见外头匆匆忙忙跑进来一个小丫头,哭道:“太太快去瞧瞧罢,老爷要打二爷呢!”作者有话要说:呃,这两天坐久了,脖子已经僵硬,我下去了,虎摸妹子们,谢谢昨天码出长评的两位妹子,嗷嗷~~皮埃斯:下一章王夫人交锋老太太☆、挨打贾母疼爱宝玉,只怕是满京城里的人都知道的。对这个自出生时候便已不凡的孙子,究竟荣国府的老太太疼爱到了何种地步,只看如今十几岁了还养在跟前,便可了然。自从黛玉回了林家后,宝玉便也懒怠住在碧纱橱外头了。王夫人原本是想着给他也收拾个院子,地方都看好了。谁知道贾母却执意不肯。贾母的院子原是一溜儿五间大房,另有东西两个小跨院。贾母便叫人收拾了东小院儿出来给宝玉住。东小院儿两侧也有游廊与左右相连,西侧是贾母的正房,东侧便是荣喜堂后头的三间抱厦。这么一来,倒是与王夫人又近了些,王夫人也只得罢了。贾政是个孝子,每日里往贾母处晨昏定省,再不会落下。只是,他可从未去过宝玉屋子里头。今日听了林琰所说之事,虽然心里不住宽慰自己,林琰所说的必是真的,宝玉就算再如何不喜读书厌恶仕途,也没那个胆子做出伤风败俗之事。懒怠看王夫人对着周瑞家的发火,甩袖子出了荣喜堂,贾政便信步往了贾母的院子过来。贾母年老之人,此时午睡未醒,整个儿上房鸦雀无声。贾政心里一动,抬手止住了门口站着的丫头,自己顺着游廊便往了东跨院儿走去。虽然只是个三间大小的跨院儿,屋子很是阔朗,里边的摆设都精致华丽的很贾政进门抬眼便瞧见屋子中间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都围坐在一张大圆桌前,或作针线,或低声说笑。猛然见了贾政进来,都是吓了一跳,忙都站起来垂了头。贾政四下里一环顾,登时心里便有些不喜——那家具摆设自然都是好的,只是给了一个小孩子,却不免显得太过奢华了。瞧瞧屋子里头的一架多宝阁上,玛瑙碟子翡翠碗,小小一盆儿绿玉梅花的盆景儿摆在当中。窗户前头的乌木卷头书案上也整整齐齐地码着两摞书本,白玉雕花儿的笔筒里横七竖八地插了几只笔,也不知用过没有。屋子里头另有一架六扇的黑漆描漆云蝠纹屏风,遮住了里边的床。贾政绕过了屏风看时,一张极大的月洞式雕花儿罗汉床靠墙摆着,上头锦帐低垂,水墨弹花的帐子上头绣着精致的花草纹样,两侧的帘钩底下坠着几个小小的香囊,闻着味道倒是清淡。只是再怎么说,这里也不像个哥儿住的地方,倒像是小姐的闺房了。贾政皱着眉一把掀开了帐子,里头宝玉犹自酣睡。身上盖着的杏红色锦被早就被蹬到了一侧,宝玉却是穿了一件儿豆青色中衣歪着。跟在贾政身后过来的三四个丫头都是屏气不敢出声儿。眼瞅着他就这么盯着宝玉,心里不由得都是着急,又不敢过去叫。重重地咳了一声儿,贾政脸色越发阴沉起来,恼恨宝玉都这个时候了还在睡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去念书的。到底一个丫头胆大,大着胆子过去床前推了推宝玉,低声叫道:“宝玉,快醒来。老爷过来了。”宝玉最怕的两个字不是读书,而是“老爷”。从他记事儿起,似乎贾政便没有给过他好脸色。不是气恼他不肯念书,便是嫌弃他不知与人结交,总之是不得好的时候多,见着笑脸的时候却少之又少的。朦胧中听到有人在耳畔突然说了句老爷来了,宝玉立时便惊醒了。不及揉眼,果然见贾政脸色阴沉似水,正站在床前瞪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