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朝林若靠了靠,“嗯”了一声,“林……林大人,不要怪林若。是大哥哥他们还没有完成先生的功课,得到明日才能回城。书院里太冷,大哥哥就让我……让本皇子和林若一起先回来了。”他也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小脸儿白嫩,声音甜糯,此刻有些小小的不安,说出来的话叫人听在耳中,便忍不住要心里软了一下。林琰躬身一礼,含笑道:“六皇子,臣只是担心。”“呀,你知道我是司徒睿?”睿?看着他一张小脸儿上都是惊讶之色,圆眼睁得大大的,林琰努力压下了想要笑上几声的冲动,正色点头。这皇上,到底是有多不待见这个孩子啊,明明呆头呆脑,却偏偏取个名字叫做“睿”?乐安过来,伸手摸了摸司徒睿头上毛茸茸的帽子,“先进去罢,这一路回来也够冷的了,好容易到了家里,还要站在外头受冻不成?”看看身前三个孩子,林琰点点头,伸手请司徒睿司徒恭两个先走了,却见司徒睿伸伸手,要去拉着林若。林若看了看自家叔叔,没敢动弹。乐安回头吩咐身边儿的丫头:“芭蕉,芦荟,扶着些六皇子和世子。”两个丫头脆生生应了,果然上前去了。乐安与林琰并肩走在几个孩子身后,悄声笑道:“大皇子是个有心人。”林琰嘴角微动,“郡主慎言。”乐安伸出一只手指在唇前一摆,“我不过略说一句,大爷自己看着办罢。”☆、小岚子萌生收子意六皇子既然已经到了,林琰心里再如何觉得不妥,也不能就此送回去。想了一想,告诉乐安先好生招呼着,自己却是出来吩咐平安:“去忠顺王府瞧瞧王爷在不在,若是在,请王爷尊驾过来一趟。”转身回来,却只瞧见了乐安一个坐在厅中吃茶。“六皇子呢?”乐安放下茶盏,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笑道:“方才打发他们三个往前头若哥儿的院子里玩儿去了。大爷没瞧见在咱们跟前,小六儿就拘束了?”林琰好看的眉尖儿微微皱起,“若儿那边儿服侍的人少,可遣了人跟过去伺候?”“大爷也太小心些了。”芭蕉递过来一个小手炉,乐安接了,两只白皙修长的手一上一下地焐着,“我瞅着若哥儿屋子里头的几个丫头就都很是妥当。方才又将大爷身边儿的碧萝和跟着我的清荷都派了过去。府里头我的护卫大爷的护院都在呢,出不来岔子的。”林琰点点头,坐在左侧雕花圈背椅上,含笑问:“在别院里住的可还舒心?”“不错,这些日子里头住着舒服,吃的也鲜灵。我说呢,咱们府中这大冬天的竟也有新鲜的青菜吃,敢情都是那边儿出来的。”“郡主若是喜欢,回来让他们每日多送些过来,也不值什么。”乐安忍不住笑得欢畅,“大爷这话说的,难道我是个吃货不成?依我说,倒是往姑奶奶那里多送些才是。她那里孩子才出了百天没多少日子,如今大人也是养着。一味的燕窝参汤的也不好。”因是到了年底,管家又送了府里头的账册和往各处送的年礼单子过来。乐安瞧着厚厚的一摞,揉着额角,笑叹道:“我还以为躲了些日子躲过去了,大爷竟舍得我回来就看这些?”“这原也该是郡主来做主了。”林琰觉得乐安郡主性子洒脱,不似一般闺阁女子,倒也可以说说笑笑。叫身边的丫头将东西收了起来,乐安道“这些个放下,我晚上再细看罢。”今年冬日里头雪多,乐安与林若几个回来时候,外头天上又阴着。正赶上腊月,又是一年中最冷时候,林若的院子久不住人,林琰怕是取暖不易,正待起身去瞧瞧的时候,花厅门被推开了。司徒岚一身儿黑色貂皮大氅裹着一股子湿冷的寒气进来了。林琰看他肩头落着零星几点雪花儿,忙问:“下雪了?”“嗯,刚落下雪珠儿。”司徒岚随手抖了抖大氅。乐安已经款款起身,含笑敛衽一礼,“王叔来了?芭蕉……”小丫头会意,上前去欲替司徒岚除下了大氅,被他摇了摇手示意不必。司徒岚见他们夫妻脸上都是笑意盈盈,显见的自己来之前是说笑的,心里又小小的酸了一酸,俊眉一挑,“听说你把小六儿带回来了?”“书院那边儿冷,这孩子就跟着先回来了。”司徒岚久在宫中,自然知道这个最小的侄子跟其他几个侄子比起来呆了些,母亲的封号又是最低,又不大受宠,虽然另几个不会刻意去欺负,却也不大亲近。“小六儿人呢?”林琰下巴微扬,“在若儿院子里,还有乐安弟弟也在。”司徒岚听了,也不用茶了,只道:“我过去瞧瞧。”他要出去,林琰自然相陪。乐安笑道:“今儿个人多,天儿又冷的很。大爷,不如我叫人预备了涮锅子如何?”“郡主安排就是了。”林琰见司徒岚已经转身,忙要跟上。被司徒岚回头瞪了一眼,冲着芭蕉道:“去给你家大爷拿了避雪的衣裳来。”京里头谁不知道忠顺王脾气不好?小丫头芭蕉是个活泼的性子,平日里在乐安跟前也是爱说的。今儿瞅着这位王爷一瞥一瞪,慌忙从门口的架子上抓过了林琰的衣裳送了过来。林琰接过来自己穿好了,这才跟司徒岚先后出了花厅。院子里头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雪,已经有两个粗使婆子挥着大扫帚开始清扫。抬头看看天上,彤云越发厚重了些。“也不知道怎么的,今年竟是这样冷。入了冬就下了两场大雪,看今儿这意思,雪又是小不了的。”林琰侧过脸看看司徒岚,见他俊脸之上带了几分忧色。平日里看惯了他或是玩笑或是耍赖的嘴脸,甚少看到这样的他。不由得问道:“这是怎么了?”司徒岚叹口气,脸前边儿立时便有了一团白气,可见天气之冷。“前儿一场大雪,京郊便有农房被雪压塌了的。若是再来几场,怕就要闹上雪灾了。”林琰也沉默了。天灾,其实最受苦的,还是那些个最底层的百姓。高楼大厦雕梁画栋的地方,再不会因两场雪就塌了。“皇上那里可有说法?”司徒岚摇头,“这能怎么办?都是农庄子里头的苦瓠子,若是赶年景好了还能修缮修缮。年景不好,不过挨着罢。”说话间已经到了林若的院子。里头也有婆子在扫雪,看了林琰二人,都忙垂头站好了。至游廊底下,司徒岚听了一听,朝林琰笑道:“咱们这大冷天的走来,这俩孩子说的倒是欢实。”掀了帘子进去,林若的屋子挺轩敞,也没打了隔断出来,只用了一架十二扇黄木浮雕四季花卉屏风隔开了里外。林若正站在地上比手划脚不知道说些什么,熏笼上头坐着一个白嫩嫩胖乎乎的小孩儿,乌溜溜的眼睛已经眯成了月牙,笑得格外开心。紧贴着熏笼摆着两张铁梨木券口透雕玫瑰纹靠背椅,司徒恭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听着,脸上虽然不如司徒睿那般,眼睛里却也不似以前看见时候茫然无波,隐隐带着一点儿笑。几个大丫头,安宁碧萝清荷等,都侍立在角落里头。看了司徒岚和林琰进来,林若立时便站好了,司徒恭溜下了椅子,司徒睿也爬了起来。“行了行了,都别站着了,坐下罢。”这么说着,司徒岚踱到了熏笼前头,高大的身躯顿时就遮住了司徒睿的。司徒睿饶是站在熏笼上头,也得仰起了头。见叔叔两道浓眉中间儿多了个“川”字,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司徒睿有点儿害怕了。悄悄地吞了吞口水,不自觉地朝后边儿看看林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