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请出的教养嬷嬷?这林琰一出儿又一出儿地叫众人惊了。若说先前林琰得爵位乃是托了林如海任上而亡的荫庇,那能够从宫里请出教养嬷嬷来,绝对是与林如海无关的。但凡京中的官宦人家,谁不愿意给姑娘请来好的教养嬷嬷?宫里头的嬷嬷除了那皇室宗亲家里,又见过几家能够请出来的?这个林哥儿,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一时间众人看向林琰的眼神各有深思。不说荣府这里一来一往,宫里勤政殿内却是怨气冲天。皇帝正坐在龙头书案后边批着折子,两边儿伺候的小太监和宫女一个个屏气凝声,似是连喘气粗些都是罪过。偏生那下首处摆着一张大椅,上边懒洋洋靠着一个身着银白海水江牙五爪团龙蟒袍的,头上的冠儿已经摘了,只留下根青玉簪子别着头发,剑锋眉,桃花眼,生的是一副极好的相貌。只是此时满面哀怨之色,捧着手里的白玉雕花小茶盅,不时叹口气。皇帝被他扰得烦了,掷下了折子扔了御笔,慌得一旁的内廷大总管秦顺儿忙躬身去捡。“你若是无事,就滚回你的王府去。再不然往后头去跟父皇说话,你有几日没去了?没的在这里讨人厌!”皇帝不留情面地喝道。两边的太监宫女头都愈发低了,不着痕迹,却又尽量往后缩了缩。“唉!”司徒岚却是个不怕皇帝的,他从小跟在这个兄长身后,自是了解他的脾气。这定又是哪里上的折子惹恼了他了,在自己身上撒气呢。皇帝见他一副没出息的样子气便不打一处来,“你这自打下了朝就做出这副样子,给我看哪?啊?我叫你来是让你分忧的,不是听你抱怨的。”看着司徒岚还是一副抽了骨头的样子,只得又换了口气劝道:“不过就是往荣府去一趟,你以为林子非那小子是什么好欺负的不成?”“荣府里头女孩儿多。”司徒岚扳着手指头数,“光是老贾家就有三个,听说还有个做买卖的亲戚。再有史家的一个也常去,如今也不知道在不在。”皇帝气极反笑,指着司徒岚道:“你好歹有点儿出息行不行!你算算,你府里头姬妾还少?戏子伶人缺了?怎么就要栽到林子非身上?你若是说得不着是好的,朕有千百种法子叫他从了你!你想想你今儿这么着可是值不值得!”“皇兄!”司徒岚坐正了身子,脸上没了不正经的笑意,肃容道,“我府里那些人是怎么回事,皇兄是一清二楚的。若说我荒唐过,我并不说没有。只是子非不同,他不是那些人。皇兄你这几年难不成没有看清楚他?他是个有能为的,我也从未想过要将他如那些个人一般收到府里去。”“哼!难得你还算明白。林子非看似随和,实则心高气傲,又有些冷情,并不容易动心。你,唉……”到底是跟在身边长大的弟弟,皇帝也不忍十分打击了他,只叹了口气便不说了。司徒岚异想天开,“皇兄,你说子非若是女人,你就一道旨意赐了给我做王妃该有多省事?”皇帝一脚踹了过去,“滚!回你的王府去!”外头值守的太监进来通传:“启禀皇上,凤藻宫贾娘娘着人送来了吃食儿。说是今儿方呈给太后娘娘过的,太后娘娘说了好,又叫送了给皇上来尝尝的。”司徒岚撇了撇嘴,朝着皇帝挤眉弄眼,凤藻宫贾娘娘,好会钻营呐。皇帝阴沉着脸。勤政殿乃皇帝办公之所,后宫之人便是皇后,轻易也不得打搅的。这个贤德妃倒是会弄巧,贤惠到了太后那里去。“知道了,叫她拿回去。告诉她们,待朕批完了折子去凤藻宫再用。”☆、宝钗林琰笑容满面,站在荣府门前与贾琏宝玉两个话别。方才在里边儿与宝玉一番话说的贾政只恨不得林琰与宝玉两个换个位置才好,又嘱咐了林琰无事便来府里,才命贾琏宝玉两个一同送了出来。宝玉满心不愿意,他一向就是看不起那动不动便是功名如何利禄多少的人,直说那些都是如泥一般污浊不堪的。在他想来,但凡如此的,都是生的横眉立目或贼眉鼠眼才是。头一次瞧见林琰,宝玉也很是为林琰清雅的面容温润的气质所折服了一下。谁想几句话说了下来,方知道是也不过是个追名逐利之人,真真是辜负了上天给的一副好皮囊!后来林琰又左一句规矩又一句礼数儿,拦着他不叫见林妹妹,宝玉心里更是将林琰看作了那面目可憎心思迂腐一类,恨不得避得远远的方好,哪里就愿意跟他送别了?只是贾政盯着,宝玉不敢造次,只得跟着贾琏一块儿,将林琰送到了荣府门外。黛玉的车已经是在外边等着了。宝玉一眼瞧见那辆青帏翠幔车,登时想起一段儿心事,手不由得伸到了袖袋中。好容易林琰贾琏两个客套完了,宝玉忙几步走到车前,叫道:“林妹妹!”贾琏见林琰眉间微皱,忙也过去拉宝玉:“宝玉你这是做什么呢?在外头呢,难道还能让林表妹与你说话不成?”宝玉有些委屈,赶紧掏出了袖了多时的东西,轻声道:“这是先前我头一回见着北静王爷时候,王爷所赠的。我特特给妹妹留着呢。”林琰挑了挑眉。在他看来,宝玉这个孩子与其说是多情痴情,倒不如说是滥情。无论是黛玉宝钗,还是他身边儿的大小丫头,甚至于外头的戏子学堂里的同窗,那都是来者不拒的。偏生他自己还不自觉,只自以为最是那爱花护花之人。马车里头传来一道极轻的叱责:“什么臭男人拿过的?你要便自己收了,我不要它!”林琰忍不住嘴角勾起,贾琏面上尴尬,轻咳了一声。林琰笑着接过陈升递过来的缰绳,翻身上马,朝着贾琏拱了拱手。又转头吩咐了车夫,一马一车,后边儿七八个长随,齐整整地走了。宝玉失魂落魄一般看着马车远去,连贾琏叫他都没有听见。贾琏瞧着不像,只得拉了他进来。贾母这里因黛玉走了,心里有些不快。因将邢夫人等打发了回去,只留下凤姐儿在身边,自己便闷闷地倚在榻上。凤姐儿最是会揣摩贾母心思,此时自然知道她为何如此。只是贾母不说话,只闭着眼养神,她便也不肯出声儿。只朝着贾母身后的鸳鸯使了个眼色,鸳鸯会意,自己带着小丫头们出去了。凤姐儿这里便坐在榻前的脚凳上,拿起美人拳来替贾母轻轻捶着。贾母睁眼瞧了瞧,复又闭上。半晌,才道:“凤丫头,你说那林家的琰哥儿,到底是个样的孩子呢?”凤姐儿回想起方才黛玉起身告辞时候,自己有心说几句玩笑话,那一句“别说老太太,便是……”一语未了,便见林琰站在下边扫了自己一眼。他脸上带着笑意,可眼睛看着自己那一瞬间分明是含着冰霜儿一般,竟叫自己遍体生寒,那“宝玉”二字便堵在了喉咙里。只是一瞬而过,再看那林琰时候,却依旧是面色如常,温润雅致。仿佛方才都是自己的错觉。压下心里的疑惑惊惶,凤姐儿轻声笑道:“依我看,是个又能为的。”“能为?”贾母低低地重复了一遍,脸上辨不出表情,“能为自然会有。否则又如何能借着你林姑父一跃封爵?又如何能从宫里为玉儿请了教养的嬷嬷?”示意凤姐儿扶了自己起来,“只怕他的能为还不止这些呢。”凤姐儿垂眸想了想,低声道:“依我瞧着,他越是有能为,对林妹妹不是越好?老太太便不要忧心了。”贾母不置可否。良久,方长叹一口气,道:“如今也看不出什么,日久见人心罢了。横竖玉儿,还有我替她做主呢。”又吩咐了凤姐儿:“你也回去罢,瞧瞧大姐儿,叫人好生照顾着。你膝下就这么一点子骨血,还是心思多放在琏儿身上才好。告诉她们传话去,就说我累了,晌午你太太们都不必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