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舌舔舐着他的头发,灼热的浪潮凶猛地扑打过来,苏御安狼狈的连连后退,背脊抵在了墙面上,退无可退,只能面对凶猛的火势。苏御安知道自己在做梦,却怎样都无法脱离这可怖的梦境。熟悉的家已经被大火吞没,妈妈就趴在客厅的地面上,身首异处;弟弟不知道是在卧室还是在书房,撕心裂肺的哭声让御安痛彻心扉。如果前两次的梦是“无意”的,那么这一次必定是鬼王“有意”给他看。十八年前的真相,就在梦里,就在眼前。但是,为什么看不到爸爸?苏御安剧烈地咳嗽两声,拼命克制着视线不落在地面的尸体上,他顺着弟弟的哭声跑过客厅,大喊着:“御信,你在哪里?御信!”弟弟的哭声还是继续,苏御安不知道怎么了,脱口喊道:“二墩儿别哭,哥来了。二墩儿,回哥一声,你在哪里?”哭声戛然而止,苏御安已经跑到哥俩的卧室门口,抬脚就将房门踹开,火舌猛地窜了出来,一股热浪冲了苏御安一个跟头,险些摔倒在地,他朝着里面叫嚷,“二墩儿,你在不在里面?哥来了。”从屋里里面传来了小御信的哭声,苏御安顾不得凶猛的火势,一股脑冲了进去!倏然间,火焰、热浪、哭声消失不见。完好无损的卧室里空无一人。苏御安愣了,这一回鬼王又想玩什么?“大安?”忽然传来的声音让苏御安猛地一愣,那是父亲的声音,一直印刻在记忆中。他的身体僵硬,脑中一片空白。直到身后又传来一声,“大安,你找什么呢?”苏御安缓缓回头……是父亲,年轻的父亲。儒雅气质,脸上洋溢着浓浓的笑意。苏御安的目光无意间落在门上的小小装饰玻璃上,玻璃上有父亲的倒影还有自己,仅有六七岁大的身影。苏御安彻底混乱,下意识地叫了声,“爸。”爸爸走到他满前,伸手摸摸他的头发。这个角度,这个身高,没错,现在的自己回到了十八年前的年纪,七岁。“在找二墩儿?他跟你妈出去买菜了,二墩儿晚上想吃牛肉面。”牛肉面。对,那天晚上吃的就是牛肉面,二墩儿一口气吃了一大碗。这么说,这就是即将家破人亡的那一天。苏御安并不认为这个梦里还存在着父亲的魂魄,眼前这个人既不是父亲的魂也不是他臆想出来的产物,这是鬼王给他看的。苏御安警惕地后退了一步。这样小小的变化引起了父亲的好奇,“大安,你怎么了?”“没什么,我去找二墩儿和妈妈。”说着,苏御安绕过父亲朝着房门走。一大一小擦肩而过的时候,手臂被父亲轻轻拉住。苏御安高高昂起头,“爸,我出去找他们。”爸爸温和地笑笑,“别出去,外面着火呢,对你不好。”闻言,苏御安了然地笑了笑,“怎么,不装了?说实在的,你变成我爸的样子很不合适,白白糟蹋了他这么好的一张脸。”言罢,才不去在乎鬼王的反应,径直走了出去。这一瞬间,火焰、热浪又扑了上来,并夹杂着母亲的惊叫,弟弟的哭喊,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声嘶力竭的叫嚷着:“大安,快住手!”苏御安愣在当场。那是白颉!年轻了十几岁的白颉!他趴在地上浑身是血,奋力地爬起来朝着书房跑。苏御安忘记了自己究竟是七岁的状态,还是二十几岁的模样,撒腿就跟了上去!整个客厅几乎被大火吞没,火光中隐隐透出一个女人紧紧抱着什么的影子。那应该是母亲抱着弟弟,苏御安在余光中看到这一幕,心脏一阵阵绞痛起来。躲避着舔舐过来的火舌跑到书房门口。只见白颉单手举着一个什么东西,另一只手撑着快要倒下来的书柜。苏御安在情急之下大喊了一声:“爸!”大火中的白颉置若罔闻,他从头到脚都被血染红,连五官都看不清楚。苏御安不知道这个白颉能不能看到自己,但他的的确确看到了白颉。苏御安不敢轻易碰触白颉只能绕到他的身前……书房东南角的地面上画着稀奇古怪的阵法图形,那个,应该是自己。七岁的模样。苏御安下意识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恢复了二十几岁的模样。苏御安被变来变去的情况搞的糊里糊涂,然而这显然并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七岁的自己站在图形中,神情阴冷,小小的漂亮的脸蛋上沾了几滴血,格外刺眼。还不如馒头大的小拳头深深刺入了父亲的胸口。身后传来书柜轰然倒塌的声音,还没等苏御安回过头,浑身是血的白颉猛地扑到图形边上死死抓着小御安的手臂,“大安,看清楚!他是你爸爸,乖,快放手。”小御安似乎听见了白颉的话,收回了手。但是,随着他短小手臂的抽出,父亲的胸口豁然被开了一个大洞。父亲捂着胸口倒在白颉怀里,居然还有几口气。他抓着白颉的手,“快,还差最后一步。叫,美,美华过来。”“老公!”抱着御信的范美华跑了进来。跪在苏臣的身边。是妈妈!苏御安的心疼的无以复加,想伸手却极度胆怯。苏臣苦笑着摸上妻子的脸,“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一生。”“为了大安,我们的儿子。”说着,范美华把怀里已经昏过去的御信教给了白颉,“小劼,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两个孩子就交给你了。”“不行!”白颉吼叫着,“一定还有办法。别急着死。我,我去找两个杀人犯代替你们。”“别傻。”苏臣拍拍白颉的手,“只有至亲的血肉灵骨才可以。”什么意思?什么叫“只有至亲的血肉灵骨”才可以?父亲和母亲当年到底干了什么?“本王说过,他们为了封印你体内属于我的法力动用了禁术。”鬼王的声音再度侵入苏御安的脑海,“仔细看着,你的母亲准备进去了。”苏御安害怕了,他的脚步下意识地后退。忽然,身体变得僵硬,鬼王控制了他的行动力。他只能看着母亲扶着父亲一同进入那个古怪的阵法图形里。父亲和母亲张开双臂形成一个圆圈。母亲勉强地对他笑着,“来宝贝儿,到妈妈爸爸怀里来。”不要去!不要去!不能开口说话的苏御安在心中呐喊。“来吧大安。”苏臣有气无力地说,“爸爸给你讲故事,那个小王子和麻雀的故事我们还讲完是不是。来吧,到爸爸怀里来。”不要去!不要去!小御安慢慢走向父母,眼里突然暴涨的杀意让苏御安心惊肉跳。当小御安撕裂了母亲的身体,他紧紧地闭上了眼睛。耳朵里是白颉惊恐的痛骂声,是父亲拼了最后一口气的颂咒声。苏御安再也坚持不住,几乎崩溃的时候身体居然恢复了直觉,只是他没有勇气睁开眼睛,他当了逃兵,闭着眼睛转身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迎面而来的和风带着阵阵青草香气,苏御安乍一闻到这味道又是一怔。睁开眼,才看到自己并不是在大火中,而是站在楼后那个老旧的街道。这一回是什么?苏御安气喘吁吁,瞠目结舌,涌出来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狠狠摸了一把脸。才看清不远处的街道中间,站着几个小孩子,正快乐说着:“跳竹马,砍大刀,你的竹马让我挑。”当年的孩子们!苏御安混乱的脑子第一个反应就是去看马路对面。杨小勇曾经说过,那时候有个奇怪的叔叔。他看到了,真的看到了。但是那根本不是什么“叔叔”!一团黑色的雾,漂浮在两个孩子的身后。那是杨小勇和季薇薇没错。那么,那团黑影……鬼王役使!当年是鬼王役使利用自己引来了死亡。瞬时,苏御安想杀人。他像离弦的箭朝着马队对面冲了过去,那团黑雾没有逃跑的意思,继续漂浮在孩子的身后。苏御安抓住它了,冰冷的带着刺骨的寒意从手心传来,一直冷到了心里。跳竹马,砍大刀,你的竹马让我挑。你挑谁?你挑谁?一阵急促刺耳的车轮声从路口那边传来,苏御安惊恐地回头……车轮,孩子,血肉在他眼前划过,坠落,染红了凹凸不平的地面,一片又一片的鲜红。为什么,会这样?苏御安瞪着眼睛看着方才还活蹦乱跳的孩子们已经变得支离破碎,脑中一片空白,只有嗡嗡声几乎要把脑子爆开!“看到了?”鬼王还顶着苏臣的脸,笑眯眯地走到苏御安的面前。神智恍惚了一下,待苏御安回了神,才发现自己还在跟弟弟的卧室里。仿佛方才那一切都是幻影。鬼王依旧斯文儒雅,依旧站在他面前露出恶魔一般的微笑。“鬼王,你个杂碎!”苏御安怒吼着痛骂。鬼王突然伸出手按在苏御安的额头上。苏御安只觉得心里的一团火气顿时消失不见,只有少许的不甘还在心里搅扰。他惊讶地看着鬼王。鬼王只是笑笑,“我可以操纵你的一切。你的身体,你的情绪,你的感情。”这不合理!苏御安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气愤的想要活剐了鬼王才对,但是现在,他真的没有这个想法。只有厌恶,紧张和惊讶。他看过了自己亲手在父亲胸口开了一个洞;看到自己的手撕裂了母亲的身体;看见了孩子们被碾在车轮下!这一切都该让他愤怒的想要杀了鬼王!可偏偏他没有这个想法,明明该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