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来之前陈子侑一直在犹豫。
上周洗衣服的时候顺手掏兜,摸出那张快揉烂了的纸条,头脑一热,给进度条补了一管鸡血。
但这玩意又不是玩游戏达成就,消耗十年都没和解的事,是不是一定要在这个时间得到个结果,他并不确定。
他有些心焦和困惑,但这点负面情绪和繁重的现实比起来不值一提,陈子侑没有把这些情绪摆在明面上,面上照旧过日子。
反倒一向稳妥淡定的欧阳黎坐不住了,除去陈子侑那份又订了花束和素酒,路上换了四个电台。还怕有他在场,陈子侑近乡情怯不好受,隔着车窗连问带比划:“要不你去,我就在车上坐着等吧?”
陈子侑心里发笑,不知说什么好。
他不脆弱,但这种不和谐的紧张感发生在欧阳黎身上很玄妙,把骨子里的那股淡漠搅得甜稠可爱,整个人青涩不少。
陈子侑不太适应,但感觉不坏。
陈子侑走过去替他拉开车门,有点腻乎地说:“不成,这么帅的男朋友不给人看多可惜?赶紧下来。”
日落半山,西昃漫染整片山林渡成柔润的暖色,林草凋落,缓步而行周遭寂静,尤显墓位的苍凉。
——所有的设想都不靠谱,人只有走到那一步才能感同身受。
墓碑上记刻着姓名籍贯,生卒年月以及安葬日期,旁边是她的遗照。用的还是年轻时候的照片,两鬓青黑,和记忆里的女人相差无几。
不知道是不是继母交代过的意思,没让后来的人看到她苍老后的模样。陈子侑觉得这样挺好,免去了很多世俗的伤春悲秋。
陈子侑记忆力不错,没有脸盲,戴上眼镜视力良好,何况这张脸,他实实在在地恨过足长的岁月。
不过此刻内心已然平静,或多或少的触景生情罢,面对这位故人的墓座,他只觉得悲凉。
不是说现在不恨了,迄今为止他对继母的印象仍然没有一丝扭转,只是到了这个年纪,过去的那段岁月已经逐渐淡化、退出了生活,不再支配着他的生命。
而他的生命里,早已融入更温暖的事物,更珍贵的感情和更重要的人,值得他去付诸一生。
欧阳黎上了香,摆好花和祭品退到陈子侑身后,薄利的晚风里紧了紧衣领,沉默地陪他站了很久。
从背影看陈子侑站姿肃穆,实际上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他想起了很多东西,好的坏的,揪心的释然的,诸多画面交错,停在那个快结束的夏夜——
‘所以呢,算过去了吗?’
斜阳晚照,陈子侑盯着墓碑上的某个光点,许久未开口的声音微微下沉,他低声说:
“过不去,但我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