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坐在稻草堆上只觉得脸也烫、身上也烫,连眼前的道长、汉子的样子都变得有些扭曲了,这不像生病,倒是更像喝醉酒了吧,或者是中了什么毒?就在这神智越來越不清醒的档口,天青还沒忘从怀里掏出那狸族的灵药來,却还沒來得及递过去就闭上了眼,什么都不知道了。
“非要这么做不可么?”本來显得有些粗笨的两个汉子恢复了道童模样,梳着发髻,穿着灰色的道袍,目光也变得澄澈。垂手而立,正对着刚才略显猥琐的道长,此时也已恢复了仙家惯常的装扮,衣袂翩然,洒脱中到有威仪之色。
“无论神、人、妖、动物,都该顺应四时而动,任何逆天、违背伦常的,都该被纠正,已经铸成大错的,就该阻止。断不能妇人之仁,以什么情啊,爱啊为借口,任由这些错事滋长、蔓延。这有违我们修道之人的初衷,也让这些犯了错的,在邪路之上越行越远,到时候惩戒只会更重,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不是更无法挽回?”
“徒儿浅薄,徒儿谨遵师尊的教诲。”
一个汉子垂首刚要动手,却被另一个拦住了道,“师尊,弟子也知天命不可违,可弟子有一事不明。您说他们以情爱为借口,可在我看來,这借口未免过于沉重了些。为了弟弟的性命,哥哥全然不顾自身安危,一路背着从清凉山走到这里,道路难行先不论,单说他刚刚昏厥之前还是想着弟弟,足见有情有义啊!”
“糊涂!师尊平日白教导你了!怎么还是拘泥在这些细枝末节?还记得什么是大义吗?这只灵猫,尤其还有外面的那只冰狐,先不说他们此生造下的罪孽,单单他们的出生就是个错误!你明不明白?!此等妖孽多在世上一天都是涂炭生灵!”道长嗔怒不已,连胡子都一颤一颤的。
“你是不是也发烧了?你光看他们兄弟情深,你有沒有看见他们无视受灾的村民?虽然那些是咱们幻化的,但也是对他们的考验不是吗?还有这灵猫擅自用法术调动一林子的动物,险些伤人性命。这冰狐迷惑人心,做出了多少苟且之事?害了多少人?这些你仔细想想,不都是违了师尊所说的大义吗?”
“理不辨不明么。可师尊,把他们一起带回去不行么?总要经过了审问再做发落吧?”
“嘿?!你怎么跟师尊还讨价还价!本來就是两个妖孽,师尊沒直接用叁味真火烧死他们已是天大的慈悲了。你舍不得动手,放着我來!”这道童说罢就开始挽胳膊拢袖子,搭上天青的双肩就要往外拖,却突然两手一松,表情无比痛苦,两条眉毛都扭在了一起。
还是老道长临危不乱,身子一晃已护在了道童的前面,对着洞口严阵以待,“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他拿下!”
未等老道长发话,那一直在争辩的道童已到了洞口,和迎面冲进來的人差点装了个满怀,定睛一看,如活见了鬼,倒吸了口凉气道,“你怎么醒了?!”
只见來人披着个巨大的黑色斗篷,多半张脸都隐在帽兜的阴影之下,但却完全掩盖不住通体发出的有如月华的光芒,除了被扔在外面的冰狐小璃还会是谁呢。
“放开他!”声音冷冽无比。
“大胆妖物,师尊怜悯,不伤你性命。再不退下,休要怪我手下不留情面。”道童毫无惧色地空手而对。
“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真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到底什么是大义?你们看着不顺眼、不痛快的,就是逆天?你们扪心自问一下,你们当得了天吗?你们凭什么左右别人的生死?就因为可笑的优越感?刚刚你的质问沒有一点错处,由此我也高看你三分,可你现在挡在这里,叫我太为难了。你还是让开吧。这样的师父和同门,不值得你丢了性命。”
“你敢踏前半步,我就……”
道童话未说完,小璃一个错身已到他身后,轻提起衣领一送,就把他送出了洞口,正巧挂在外面的歪脖树树梢之上。这道童本就有点怕高,干脆僵在上面,一动都不敢动了。
“师……师尊,他把师弟杀了,快救我,快救我!”那道童躺在地上一味往里爬,直爬到洞壁,再也无处可躲,无路可退。
“我怎么带了你们两个无用的东西。”老道长摇了摇头,很是无奈,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迎着冰璃,“大胆孽畜,你知不知道在人间不得使用灵力,这是破坏天地循环……”
“其罪当诛是不是?!反正今天横竖是要我们的命喽。那我反抗一下又怎么样呢?话说你们这些道长也是千样百种。”小璃看着这非要治兄弟俩于死地的老道,想起那个脚臭无比但却救自己于危难的道长,好像突然间明白了什么是道貌岸然。
“冰狐一族素來高贵,追根溯源,也是接近于神灵的地位,可惜,败类一出,搅了整个族群不得安宁,不但越发堕落、懒散,神力尽失,更生出了像你这种……唉,我本欲把你带回去再做惩处,沒想到你竟自苏醒。刚刚明明只剩一息尚存。妖物,到底学了什么邪术?还不从实招來!”
冰璃哪曾做过什么手脚,刚才确实已是人事不知,只怪那两个抬人的道童毛手毛脚,扯断了他戴在脖子上的那块狐王兵器碎片磨制成的项链,本來为了隐藏气息,也为了长留于人间而压抑的灵力,瞬时逸散出來,第一时间就完成了对自身虚弱身体的救治,不但立时转醒,还重新拥有了治愈和打击两种力量。
见冰璃一言不发,道长只当他是默认,更是盛怒直达九霄。
一直追踪冰狐的梓桐不知道这时会不会不怕死地再过來,可小璃依然顾不了这么多,他的命是天青一而再救下來的,今天就算自己剩下的灵力散尽,命丧当场,也要护住他。看着天青通红的脸,和微皱的眉头,小璃知道他此时虽然睡着,也一定是沉浸在痛苦之中,可惜那老道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沒有精力分心先行医治他,可小璃坚信只要打跑了这老道,治好天青的病只是信手拈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