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是因为村里人都帮着,贼人不敢下手,但今时,因为他与京都里那什么侯府千金的娃娃亲,村里人一下子就变了嘴脸。说来余桥这人面冷心也冷,学习也并不真用功。学堂里学白天教的那些东西他看上一遍也就记住了,根本没村里人传的那样刻苦勤勉,只不过是因为他眼力过人罢了。且村里人以为的余桥面冷心热,也不过是余桥偶尔搀老奶奶一把、帮收摊的妇女提前收拾好摊位,以防将来他出去县城里上学,母亲没他照顾的时候,有人愿意真心待母亲。可现在看来,到底人心莫测。余家村的逍遥日子是好,到底比不过京都的豪华。知道他们毋须努力就能随意去到京都,甚至是住进大官府邸之中,村里人免不了一番碎嘴排挤,包括之前他刻意相帮的一些妇人。余桥自然不会让这种情况持续,一早就向母亲打探了原由。原是早年伯恩侯的夫人去寺庙上香的途中,遭侯府里几个有权有势的小妾算计,路上遇劫,家丁侍卫拼死相护,却在逃跑途中不慎跌下山落入翻滚的河流之中,后为母亲所救。时年伯恩侯夫人才产下一女婴,调理不过两月,心中切切急于上山还愿,却不料未考虑周全,这才着了府中小妾的道。伯恩侯夫人在余家村养伤的这段时间,与母亲交好,又逢母亲喜脉,伯恩侯夫人一高兴,临行前将信物留与母亲,若母亲所诞孩儿为男婴,两家便结为亲家,若为女婴,便结为姐妹。母亲想着也无伤大雅,权当临别笑言收下。想不到二人这一别,竟是十多年未再相见。却在前几日,家里收到了伯恩侯夫人的来信。信中说这几年小女淘气,给伯恩侯惹了不少麻烦,因而几度忘了与母亲来往。近来小女顽劣,从家中翻出一封礼帖,来来回回又缠了伯恩侯夫人许久,得知自己已有婚约之事,便想来此看看她为自己择的夫婿究竟如何。若不是夫婿,来看看自己凭空多出来的一个妹妹亦无不可,再过几日便要亲自登门。母亲看了信只叹惊奇,不想多年前一句戏言,伯恩侯夫人竟也当了真。却不知余桥心思,只得当了玩笑收起信,遣了送信的小厮离开。本以为此事就这样了了,不想当日那小厮早已将信看过一遍,四下散播了开去。也是,自京都寄来的信,村里人哪有不好奇的。眼下他们母子被推上风口浪尖,贼人便买下了自家后户人家的土地,一刻不停地搬了过来偷窥他们。余桥心里眼里都是凉薄的鄙弃。他倒是不怕,怕就怕趁他不在的时候,那些贼人会对一个人在家的母亲动手。故自打村里人对母亲变了态度起,他便少有独自留母亲在家的时候。这一日学堂出外游学,地点定在临渠水畔。他本有意翘掉这次游学,却没想平日里那几个狐朋狗友一窝蜂拥进他家,非得拉着他一起出去。他自然明白,先生会隔一月择一日去学堂之外游学,全是他想出来的法子。他若不去,先生也不会应允那一班顽劣学生出游。母亲见他眼底期许浓烈,便放下手中针线笑着将他推出了家门,只叮嘱早些回来便闩了门径自回走。余桥多日未曾出去,心中早已生了脚飞到外头。狐朋狗友惯是会见人眼色的,一个接一个为余桥整理好微乱的头冠束带,左站两个右立三个,膀子挨着膀子便向目的地而去。今年的临渠河水位不高不低,河里的些许泥沙沉淀得彻底,水面上看来自也绿得别有一番风味。先生租了一条乌篷船,在篷下翻阅着一本厚厚的古书,旁边学生煮了茶,手中蒲扇轻轻地随着船身缓缓摇动。余桥一袭青衫一把白扇立在船头,淡看远山退却,舒云流散。近处两条货船擦肩而过,河面泛起淡淡波澜。采茶女抱了新采的茶叶与刚靠岸回来的渔家打着商量,婉转莺啼不绝于耳。枕月桥瘦瘦横跨临渠,桥上密密麻麻站了许多年轻少女。或则低头观望河上往来游船,或则盯着江畔行人指指点点。而众多风景之中,唯先生载的一船学生最为独特。除了先生年纪大了些,其余都是十七八岁风华正茂的小子。桥上的姑娘看着底下慢慢靠近的乌篷,船上的书生抬头审着上面窃窃私语的少女。余桥淡淡扫了一眼,当即便失去了出来游玩的兴致。聒噪。乌篷越渐靠近枕月桥,桥上的声音便愈发清晰。在众多女声之中,有一道声音吸引了余桥的注意。“踏遍神州皆春色,一代天骄,历代天骄,笑看人间尽风骚。”(1)声音不徐不疾,随着清风流水缓缓入耳。余桥仰起头,却不知声音出自何处。视线搜寻之间,忽而对上一双含带万般风情的眼。-陈天放:“不对,眼神再热烈一点。”半分钟后,陈天放又道:“不对不对,再轻佻一些。”对一个眼神对了百来回的蒋牧谣终于忍不住道:“这个不对那也不对,那到底是怎样?”“用很勾人的眼神,假设我就是余桥,你就是伯恩侯府千金曲初淮。想象一下你第一次见到心心念念了很久、又长得十分合你眼缘的未来夫婿时的神态……”陈天放还在继续搜刮着脑中词汇量,想着怎么去形容她看见喜欢的人的时候该有的眼神,这么讲着讲着,忽然对上蒋牧谣那情真意切热辣露骨向他投来的视线,胸口猛地狠狠跳了几下,然后有一秒的骤停。这么多天的接触下来,他自认对面前这姑娘还算了解。也知道她有一两百度的近视,但一般只有上课和写作业的时候会拿出来戴,偶尔看剧本的时候也戴。虽然出来也不怎么好好打扮,但也不会把那副丑丑的黑框眼睛带出来。现在小姑娘扑闪扑闪的睫毛轻轻颤抖,微卷的睫毛之下那对灵动好看的眼睛如他所愿般深情地盯着他看。陈天放突然觉得高畅那人十分上道。前天晚上她的剧幕过了大半,高畅就在台上大放厥词扬言要他接下他的角色,下台来又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通,总之这个角色的确就是推搡给了他。犹记得高畅走到他身边,慢慢拿起搁在桌上的礼貌轻轻吹了吹,然后一边检查还有没有灰尘残留,一边不紧不慢地道,“我看主席自从蒋牧谣同学接下这个剧的女主后,所有场次的排练一次都没缺席,甚至好几次那炙热的目光不小心擦到了我地方……”“刚好另一个剧本的男主早有退赛的意思,之前一直碍于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现在不如我做个顺水人情,把这个角色让给你,我去另一个剧本当男主,如何?”他本想拒绝,虽然内心很受诱惑,但是高畅后来又降低了声音与他这么道,“我自入学生会来,一直没能找到什么机会报答主席,这次,就先当作一个小小的感恩礼吧。主席不用回礼了,麻烦。”盛情难却,只好,答应了。陈天放神思一转,怔怔地看着眼前小姑娘那双情意香艳的眼,周遭散发着可可慕斯浓郁的气味,忍不住屏了呼吸,低下头慢慢凑过去。“喵呜~”一只软绵绵的猫爪盖上了陈天放的嘴巴。陈天放眸色一黯,将突然窜出来的猫从肩上抱了下来。余光瞄见蒋牧谣微微怔住的表情,假意清了清嗓子,别开了视线,耳朵根可疑地红了起来。“你……对猫毛过敏吗?”静了一瞬,陈天放听到蒋牧谣忽然道。明白过来她说的意思以后,陈天放挫败地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猫,喝了口冷萃冰咖,道:“没有,只是突然碰到它的毛,有点热。”“哦。”蒋牧谣看了看依旧将猫可岚抱在手里的陈天放,又看了看眼神十分奇怪的猫可岚,只好转移了话题,“我刚才那样的眼神,可以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