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颜心里哀叹一声,面上却是一副笑脸,更不曾犹豫便连连点头,但随机似是想到什么,嘴上“啊呀”一声,紧接便赶紧摇头。
慕潋滟见巫颜望着自己的一双眼睛清亮如水,脸上全是不加掩饰的心动神情,可前一刻点头应允后一秒却是摇头拒绝,心中了然,却仍旧是笑盈盈的望着巫颜,等她开口解释些什么。
果听巫颜忙忙的对自己开口,说道,“娘娘邀请我是我的荣幸,我欢喜不已。可刚刚突然想起巫女今日给我布下任务,所以……所以我突然想起这事,心里也失落,也恐怕无法答允娘娘,得先回去了,还请娘娘能谅解。”
巫女……巫盈么?慕潋滟不由因这句话微微晃了晃神,果然,太过在乎什么,听到别人提起都会受其影响啊。慕潋滟眨了眨眼睛,唇边的笑意中夹杂了一丝只有自己才能体会的嘲讽。
耳边,仍旧是巫颜清脆的声音,提醒着未能完全回过神的慕潋滟,——“不论大事小事,是我先承诺了巫女,后才答允娘娘。食言者肥,事情有先来后到,做人要有诚信。今日我先回去完成巫女交代的事情,把这事和巫女禀明,改日一起为今日的事向娘娘致歉……”
是吗?要和巫盈一齐来见我吗……刚平静几分的心湖再因这件事泛起万千波澜,就连思绪情绪都为之牵引,纠缠牵扯,几乎让人无法控制自己,毕竟这个女子可是那个人所心心念念着的啊。
“无妨,一件小事而已。”
慕潋滟脸上笑颜未有半分变化,口中仍将淡淡一句缓缓抛出,仿佛沉浸在思绪中她并没有受到任何波动影响,迷人眼眸仍旧温柔的凝视着人,美得寻不到一点瑕疵。可是似乎少了点什么,就连身后不言不语没有神情变化的侍女都比她更显真实。她仿佛画上的美人,美则美矣,却没有灵魂没有爱恨。
巫颜再次偷偷打量了几眼慕潋滟,见她有异,嘴上仍得继续说下去,“娘娘爱怜我,给我叫您一声‘姐姐’的特权。我虽不是大雍人,不懂宫中的规矩。却也知道,在皇宫中,规矩最为重要,总不能拿了特权坏了规矩,给娘娘惹上麻烦,那岂不是太对不起娘娘对我的一片心意了?而正因为娘娘对我好,我当然得和别人一样称呼一声‘娘娘’,而且这也是象征娘娘身份尊贵的称呼,才是最尊重娘娘啊,我若是胡乱称呼了,就显得我太不知好歹了,不是吗?
慕潋滟静立于树荫下,深深吸了口气,将目光从巫颜身上收回,点了点头,并不计较,只道:“真是个伶俐聪明的小丫头,你既然有任务要做,我自然不好挽留你。只能期待下一次和你的碰面,希望不要太久。”
巫颜如蒙大赦,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告辞后立即转身要走,不想身后再传来慕潋滟的声音,悠扬如风飘然而至,“送你一句话,伶俐过头,反成作茧自缚,聪明若不知反省,自断其路。”
巫颜闻言扭头看去,却见慕潋滟已带人离开,只留下碧绿塘边飘然而去的身影。今日不管慕潋滟的邀请是否隐藏有不怀好意,她对自己如此和气温柔,仿佛一个知心大姐姐,令人如沐春风,何况还是这样一个美人姐姐,让人不由自主心生憧憬向往。而且,她明明看穿了自己言语中的虚虚实实,却并不点穿,反而还送警句点醒自己。可温柔太过,就掩盖不住藏在下面的热情热心。倒不是慕潋滟没隐藏好,而是她身边的那名少女神情太过冷淡,一相对比后,倒不能不令人心生提防。
这名少女与其他人皆不同,着一身红衣宫装,身上饰物并不繁多,胜在精致华贵,更显容貌照人,艳若桃李。且其站立的位置与其他人相比,更贴近慕潋滟。她神态举止自如,并不像身后宫人拘束自制,想必不仅是能亲近慕潋滟的宫女,更可能跟随慕潋滟的人有年份的人,感情深厚,故而神态中已不自觉生了几分傲意。
这样位置上的人,自然对慕潋滟的为人处世都十分了解。慕潋滟待自己这般温柔和善,如若向来皆如此,这少女必然也神态如常,眉目平和。
可她虽不言不语,眉目中未曾掩藏的那丝傲意中分明带了一缕仿佛自上而下的斜睨。虽然脸上神情保持冷淡,状若无意扫过自己身上时,那目光中分明含有疑惑。若是疑惑自己的主子为何这般对待自己,这实际上不就暗示了慕潋滟的异常,自然就体现出慕潋滟太过热情热心,有些一反常态。
巫颜没有再驻足察看,边想着边从大道上快步匆匆而去。
事出必有因,一因结一果。对自己格外的温柔和气的美人慕潋滟,不担心自己是否听到了什么得知了什么,如此轻松就放自己离去,不知自己这个“天山人”的身份起了多大的作用?
但对现在的自己而言,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中,如果不能承担答案的后果,就不要一味索取获取答案的能力,能避则避,否则真是自断其路。
微风清扫,远处碧池上熙熙攘攘的荷叶在炙热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绿光。再走远些,荷叶统统化成一片绿光,再分辨不出是什么。巫颜回头望了望,感觉这就像是未来,似乎能看清前路时,却又模糊不定。
而人心,又未必不是这样,模糊且摇摆不定。聪明人知反省,但是真的就能永不犯错吗?向往美好温暖的光亮明媚,可光明后却还纠缠着欲望。克制和妥协、美好和黑暗相生相长,谁知道最后会滋长出什么,所以说,出淤泥而不染是多么美好的愿望和祈求。
巫颜身影渐渐远去,她自然不知道,自己刚拿定心意能避则避,却没想到慕潋滟一语成真,慕潋滟所期待的下一次碰面居然来得这样快,而且是这样的令人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