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视线还是模糊,隐隐约约的人影落在我的眼里,透过一层迷雾般的光线,我挣扎着看去,那雾气逐渐散开,我看到了林朝堂。林朝堂的目光像是一匹月光,淋在我的身上。他把我带回他的家里,对我悉心照料,温待着我,就好似我是娇弱易摧的兰花。我早起时没有胃口,他便特地订购了一家极难吃到的餐馆早食,每日都是一大早开车去自取,回来时把我唤起来,要我按时吃着。他工作其实并不松散,在他家里,我也时常能听到他与人通话视频,眉间往往是揉着皱褶,却才看向我时,松弛下来,朝我温驯的笑着。在他工作时,他也会在中午开车,或带着食物过来,或载着我出去吃。他日日顾及着我的一日三餐,给我说他日常生活里好玩有趣的事情,我知道他不会说笑话,但我看着他绞尽脑汁的样子,便又不忍心不笑,卷起嘴角,朝他露出些许笑颜。我有时候会梦魇,乌糟糟的一团纷乱的梦境,被现实里所折磨,到了梦里依然不能安生,哭着醒来,打着哆嗦,下意识的喊着,林朝堂便睡在隔壁房间,他推开我的门,快步走了过来。我卷着毯子,他开了壁灯,暖橘色的光晕在我的脸上,有泪痕爬过,他弯下腰,把我抱着,轻轻的抚着我的后背,他问我,立然,做噩梦了吗?我哽咽,喉咙里像是堆积了一堆的破铜烂铁,发出来的声音嘶哑,我说,我好害怕。他揉着我,叹息,他对我说,别害怕,有他在。那天晚上,他安抚我睡下,却没有松开我的手,他撩开我的头发,隔着渐渐的光,我看到他眼底的温柔,他说,你先睡,我在这边陪着你,怕你又梦魇了。我怔怔地看着他,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能够对另外一个人这般尽心尽力无微不至。我不敢相信的,我怎么敢相信。我凭什么,能得到这般的温柔善意,我把他的手扯开,我把脸埋在枕头里,不敢去看他,我闷闷道,林朝堂,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是因为我和你那前任相像吗?那问题其实早就在我心里沉疴,说我拿乔也好,说我不懂事也罢,我就是想问他。他却只是轻叹一声,用手揉着我的后脑勺,一下接着一下,我感受着脑袋后头的重量,那里头似乎有些无奈,让我觉得熟悉,没由来的,我的眼眶湿了,喉咙酸涩。林朝堂对我说,你和他一点都不像。如果说,一开始我是存了那般目的接近你,觉得想象,觉得好奇。可现在我看着你,是完全不会联系到旁人的。你就是你,是我心里的徐立然,是最好的徐立然。我说,我不好,这几天,我存了好多好多坏心思,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带我回你家,你为什么待我这么好,你有什么目的,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想了很多,你看我多卑鄙,我随意揣测着你,我一点都不好的。我说着那些话,心里其实是忐忑不安,我知道自己现在是把林朝堂当作了一个避风湾,一块盾牌,他让我回避现实,让我可以不需要思考不用独处,我也知道,我是在利用他。我一点都不喜欢这般的自己,可又能怎么办?我想活下去。于是我恬不知耻的接受着林朝堂的好意,拿着他的善良挡在我的身前避雨。林朝堂听到我的话,却轻笑出声,林朝堂总是谦谦君子的模样,笑不露齿不出声,只是嘴角微微翘着,眼里带上些和风旭阳便好。我是对一个人好不需要理由。因为这句话,因为这些字,因为他说话时温柔到极致的眉眼,我像是被他降住了,心中七窍不再流血,又似乎是从沼泽泥潭里找到了一条出路。我开始听从林朝堂的话,不在无理取闹,不在任性妄为,不再作践自己的身体,我认真吃饭,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安稳下来,我想念着我的家人,却不再疯狂。当有了一个空前的巨大的悲伤之后,身体的一些其他疑难杂症,似乎都不治而愈了。如今,那十年囚禁对于我来说,就像是只找到单个的袜子、冰天雪地里被浇灭的火柴又或者是浮潜是漏了的氧气瓶。袜子可以重新买,火柴能够再点燃,氧气瓶漏了只要我探出头,又是大片可以吸食的空气。我还能活下去,还能走下去,还能一如平常。只是逝者已矣,爸爸妈妈还有弟弟是真的不在了。所以,你更要好好的活下去。林朝堂总是这般来劝导我,他像是我那崎岖山路上的前锋,他推着我,一步步让我往上走,他带我去悬崖之上,让我站在山巅高处,他让我看到了朝阳看到了和风看到了大片大片簇在一起的云。他说,立然,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不要轻言放弃,不要失去信心,摔倒了就爬起来,爬不起来还有我,我会扶着你,我会站在你这边,你的家人在天上若能看到你积极向上的样子,也会觉得欣慰的。我好像进入了一个空前的盛大的开满鲜花的玻璃房内,林朝堂替我修剪枯败了的枝叶,为我遮风挡雨,他妥帖安置,小心对待,我却不知如何回报他。林朝堂为我换了新的手机,旧的那部在我喝醉酒那天被我摔坏了,屏幕裂了一大块,勉勉强强制成了小半月,整块屏幕终于还是完全碎了。新的手机据说是最新款,还能用脸解锁,我靠在沙发上,像是得到了一个新奇的玩具,拿着手机,让林朝堂教我怎么玩。他的手穿过我的后颈,搭在我的肩膀上,我挨在他的左侧,他点开手机屏幕,我歪头看他,他捏着我的下巴,把我的脑袋转过去,在我耳边轻声道,看着摄像头。我晕晕乎乎的看着镜头,他轻点屏幕,画面定格下来的是我和他间距甚微的脸。你在拍照?我疑惑的看着他,林朝堂完全没有被我发现的窘迫,他抬起手,又用手机拍了好几张,我一脸的茫然,镜头定格下的都是我傻乎乎的模样,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心满意足的收回了手,换了另一部手机,那才是他送给我的。立然,好可爱。林朝堂轻轻揩了一下我的脸,我眨巴眼,总算回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