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抽噎着,还未说话,身体突然被撞开,踉跄几下,林朝堂抓住我的手,我的身体却跌进了一个滚烫绷紧的怀抱里。我听到林展的声音,他喊着我的名字,他把我牢牢抱住,胸膛剧烈起伏,他不停的说,你没事……你没事就好。我没想到,除了林朝堂,林展竟然也来了。他不是在英国吗?我有满腔疑惑,可此刻,不容我多想。我推开林展,我看向林朝堂,拉着他的胳膊,我焦急道,赵珏就在里面。林朝堂安抚式的拍拍我的手,他对我说,医护人员已经进去了,来这边的路上,医生和我说,依照赵珏现在的情况,不适合移动,所以我们把一些医疗设备也都运了过来,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我缓缓吸气,他松开我的手,林展走到我身旁,他小声问我,小然,你怎么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我没理他,林展抿着嘴,闷闷的低下头,踢开地上的石子。林朝堂看着我们,突然笑了笑,我疑惑的看着他,我问,你在笑什么?林展与我齐刷刷看向他,他嘴角轻轻抿着扬起,他对我说,小展只有在你面前是这样的。我与林展对视,林展朝我露齿一笑。医生们都在卫生诊所那间小屋内,房间太小了,他们进进出出,本就拥挤,我们便只能站在等着。等待间隙,我问起林展,你不是去英国了吗?林展点点头,他说,的确是去了,不过在那边呆了几天就回来了。我问,为什么回来?发病了,被送回来的。林展轻声说着,我一愣,下意识的看向林朝堂。林朝堂的目光深邃,他看向我,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对我说,这个混小子自杀未遂,弄出了很大的动静,没办法,林家只能让我去把他接回来,他现在和我住在一起。你……我吐出一个字,突然滞住,我的目光死锁在林展的手腕上,是左手手腕,被雪白的纱布包裹缠绕,被长袖遮挡,却还是遮不住那让人胆颤的白。林展应该是察觉到我的视线,他先上前一步,用没有受伤的手小心翼翼牵着我的袖子,他轻声道,没事的,不怎么疼。我看着他,我突然觉得自己好恶心。我什么好事都没做成,我一直在伤害他们。就在此刻,有医生走了出来,他朝我们走来,额面上都是汗,他叹了口气,对我们说,已经没事了,就是伤口都发炎了,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修养,得好好照顾着。我立刻松了一口气,却听他说,但是……他的左脚骨头断裂时间太久,愈合很困难,就算治愈了,却只能使用一部分力气,不可能恢复如从前了。赵珏是一个多爱户外运动的人,我看过他放出来的照片,他爬山攀岩潜水徒步行走过整片戈壁,他骑机车,穿梭过某个不为人知的荒野,去找星河,去寻自由。可现在,他却再也不能如从前那般肆意挥洒笑容了。他的飞驰人生,在这里断了。我不能接受。台风过后带来的一片狼藉在慢慢修缮,没有生命的墙体能重新被堆砌,拦腰折断高树也能再次被栽种,日后也能长成密林,坍塌的大楼、淹没的土地又或者是被摧毁的港口,这些全部都能重新推倒重来,可……赵珏的人生降落了。我去看他,他还在昏睡,手术后的麻药未消退,他整个人都显得格外孱弱,像是白白的一张纸片,沉在黯淡无光的阴霾里。我安静地等着,坐在靠墙的冷椅上,林展走到我身边,递给我一杯水,纸杯温着热度,我接过,和他轻声道谢。他侧过身,站在我身旁,靠在墙壁上,长腿微屈,他自己也喝了一口,而后对我说,别担心了,会没事的,他的腿……这里到底是医疗条件不够,回去后好好治疗,就会好的。我摇摇头,我垂下眼,两手捧着纸杯,看着里头泛着波纹的水,我说,我好害怕……我怕他醒来会接受不了。毕竟,是连我都接受不了的事,赵珏又该怎么办?林展没说话,我听到他长长叹了口气,他抬起手,轻轻拍着我的后背,他和我说,那要不就先不要告诉他,和他说会治好的,然后慢慢接受治疗。我微微震动,侧头看他,他蹙着眉,一脸伤神,挠了挠眉梢,他想了想,说,这个主意是不是不大好,要不去问问大哥吧。我……我不想麻烦他了。我撇开眼,林展放在我背上的手沉了沉,他惊讶道,为什么?你不喜欢他了?是他不喜欢我了。我艰难开口道,他对我说以后再也不要见面了,而我这次还来麻烦他,很无耻对不对?林展有几秒没说话,我扣着纸杯边沿,隔了片刻,他在我身前蹲下,仰着头看着我,像只乖顺的大型犬。他伸出手,把自己缠着纱布的手腕递给我,我怔怔的看着他,放下纸杯,两只手小心翼翼的捧着他的手腕。很疼吧。我问他。当然是疼的,那种疼我也曾经历过,当初被囚禁时,曾因为忍受不了终日的虐待,我偷偷拿了牙刷,掰开后撕成了一段尖利,沿着手腕筋络一寸寸的刺入割开,只是方法不恰当,划开了一道横口,没死成。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林展把脸轻轻磕在我的膝盖上,他整个人都似驯服在我身前,他闷着声音,说,因为很难受,吃了很多药还是很难受,想着你,又不想去想你,知道你和大哥分开,又看到你和赵珏在一起,想了很多,觉得你好坏,为什么能那么快变心,可又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想,反反复复,想了很多很多。后来忍不住,就不想活了,可真的快死的时候,我又开始害怕,怕再也见不到你,怕那条短信真的就成了永别,还是想和你说话,还是想像现在这样靠在你身上。小然,我好喜欢你,原来在生死面前,我所有的不愿不甘都能放下,我来找你,是因为我还爱你,我不想离开你。你能不能……别让我走了,别丢下我了,我会乖一些,不再……不会再闹你了。我睁大眼,我停顿了很久,直到林展的腿蹲麻了,索性跪在了地上,他把手圈在我的腰上。我感觉到他的体温,热热的暖暖的,我艰难的开口,我问他,那赵珏呢,他该怎么办?我不介意,你和他在一起。林展朝我笑了笑。你在说笑话吗?我猛地站起来,把他推开,我后退两步,腿抵在身后的椅子上,林展缓缓从地上爬起来。若是以前,他定然会大闹一番,过来和我撒娇撒痴,可现在他站在原处,胸膛起伏了好几下,没有发作。他似乎是真的长大了一些,比之前沉静了许多,他对我说,我没说笑话,我是认真的。便在这时,虚掩的门缓缓推开,林朝堂从门外进来,我看向他,他看着林展,他走到林展跟前,低声问他,药吃了吗?林展一顿,撇开脸,在林朝堂的注视下,不耐道,知道了,现在就去吃。他说着,挪动脚步,从我身边经过,突然抓住我的肩膀,我被拉到他的臂弯里,他低头在我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像只突然发疯的大狗。我挣扎两下,他就放开了我,得逞般笑了笑,刚才那柔弱温顺的姿态全无,我一阵气闷,忍不住用腿踹他,他则一溜烟的跑到了门外。等他走后,林朝堂便也要出去,他与我擦肩而过,我还能嗅到他身上的熟悉的气味。我小声叫住他,心想着他要是没听见也就算了,可那如蚊蝇般的唤声,他竟然驻足停下了。他转身询问看着我,我微微颤动嘴唇,我说,谢谢你。他的眼睛以缓慢的速度眨动了两下,脸部的表情在某个瞬间,或者说在那半秒之内变得很复杂,是一闪而过的情绪波动,但我察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