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麻将的几个人吓了一跳。我二叔一走神,放了一炮,骂我:“小鬼头,叫魂啊!”我看看外面四周,松了一口气,他们不敢再追来了。我意识到,事情有些严重了,或许我不应该再陪着蜜果儿她们回家,因为我本身就已经是目标了。我去高中部找陈皓,算是求他,但我没说这个求字。陈皓一口的江湖气,大概是武侠片看多了,他说:“蜜果交给我,你放心!”我其实不怎么放心,但依我对他的了解,他没有坏成那样,因为蜜果也是从小叫他陈皓哥哥的,小时候他常带她玩儿。我没说我的麻烦,我是男人,自己能解决。下夜自习我被一道难题卡住,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还没做出来,满脑子函数,把那事儿都给忘了,结果我还没走出学校,就被人拖进了小树林。李爽带头,有四五个人围着我,他那德行,真的是很电视上演的小流氓十足像了,他说:“小子,你有种啊,敢拿面汤泼我?!你跑得了吗?!”我观察地形,找逃跑路线,那一刻我无比悔恨我把自己弄成四眼,天太黑,树林里看不清楚,我估计我要是冒然跑出去,不用等他们抓,我自己先撞树上了。我说:“你们想怎么样?”李爽张开腿,说:“你叫我声爸爸,从这儿爬过去,我就考虑原谅你。”我抬起一脚就踹他的老二。于是四五个人一起上来揍我,我对抗,跑,再对抗,不断有拳头砸中我的脸,我觉得我流鼻血了,眼镜也碎了,不过我很意外自己还挺耐打。我很快败阵,缩成一团护着脑袋,耳朵嗡嗡响。我模糊听见远处有人在喊:“谁在那里?!”手电筒的光照了过来,李爽他们停了手,他的兄弟说:“快走,是学生会的人!”于是几个人迅速的搜光了我身上的钱,还从我的书包里拿走了随身听。我那时是起不来了,要是起得来,我是不会罢休的。学生会的几个人走过来时,踩到了我的手,我痛得呻吟,把他们吓了一跳,后来他们几个人把我抬到外面甬道上,从他们的沉默中我想到我的惨状一定很渗人,满脸都是血吧。他们问我是哪个班的。我心里在骂,我都伤成这样了,难道不该先送我去诊所吗?!这个时候,周扬曜就跟救世主一样出现了。高三的夜自习没有下课时间,他是自己留到这么晚的。他大概是推了自行车经过甬道,正好就撞上了。学生会的几个人叫他:“周主席。”周扬曜蹲下来看我,当时我没认出他来,我眼前一片雾,都看不清楚到底有几个人。他说:“田晓星?”我还在仔细辨认他是谁。他对他们说:“交给我吧。”然后他使了很大力把我从地上“拿”了起来,放在他自行车后座上,说:“抓稳了。”这是严峻的考验,我头昏得厉害,怀疑自己脑震荡了,我含含糊糊抗议:“我抓哪儿啊我?!”周扬曜在前面抓住我的手,放在他腰上。为了使自己不掉下来,我下意识的抓紧了他的腰,他嘶的一声,但没有推开我。他带我到附近的一家简陋的诊所,大夫老眼昏花,随便这么一瞧,给我抹了点儿红药水,开了点消炎药,就直接打发人了。回去的路上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周扬曜问:“谁把你弄成这样?”“李爽他们。”“为什么?”“昨天中午我泼了他一碗面汤。”“为什么?”“因为他绊我,还让我给他付钱!你除了问为什么还会不会问点儿别的?”周扬曜停了下来,扭头看我,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我讽刺道:“那是你没被拍过,周主席!”于是我被一把拽了下来,他说:“田晓星,你吃错药了?这么冲,跟谁不打架?!”我冷静的扶眼镜框,这才发现眼镜已经没了,于是我倍儿有尊严的说:“谢谢你,跟你没关系。”然后我就一瘸一瘸的回家了。蜜果评价我这个人,说我大多数时候都很书生气,但是一但来劲了,就会很冷血。包括对自己母亲也是这样。我工作以后不知道怎么给她打听我了,她来公司找我,我端了咖啡正靠窗边跟周扬曜接吻,突然办公室的门砰砰巨响,我一个手滑,咖啡全倒周扬曜身上了。那回我特别恼火,当她欣喜得跟捡了我五百万似的说:“我真不知道你会这么有出息!”我回答她:“你是谁?”她说:“我是你妈呀!”我直接摁桌上的对讲机对秘书说:“苏珊,让保安来一下我办公室。”这是以后的事,现在我就想讲讲以前念书时候的事儿。我并不认为那次遇袭是最后的警告,我也不希望是,虽然功课很紧张,可我不是孙子。那之后没多少时间我发现蜜果对陈皓比对我还要亲,她缠着他,叫他陈皓哥哥,跟着他吃香喝辣。我说的吃香喝辣是单纯意义上的吃香喝辣,陈皓的功课压力没我大,他有很多时间陪蜜果玩儿,而且他能罩得住他。我担心蜜果会因此荒废学业,因为陈皓的生活,不是一个高中生该有的生活,他跟他们一帮子人也是经常惹是生非的。可我也有自己操心的事儿,我像个影子一样盯着李爽找我心爱的松下。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找蜜果谈心,跟她说,跟陈皓保持距离。蜜果感到难以理解,她甚至有些生我的气,问我:“他有什么不好?”我说:“我没有说他不好,但是他跟我们不是同一类人。他靠作弊混过考试,最多就是念个高中毕业,你是不是想跟他一样?”蜜果说:“你看不起他,成绩和学历不能代表一切的,我相信陈皓哥哥一定有前途的!”她说这些话,简直两眼放光,像早恋的小女生。有天祖母问我,为什么蜜果突然要上夜自习了,我吓了一跳,但还是镇定的跟祖母撒谎,说我没注意。我觉得完蛋了,我不会去苛责她,但是我感到失望和心痛,又一次后悔自己的决定,不该送羊入虎口。我跟周扬曜遇到过几次,在食堂门口或者厕所门口等等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或是擦肩而过,或是眼神撞到。我们依旧是陌生人。国庆以后不久就是期中考试,我们班学习气氛好得一塌糊涂,走进教室,那真是掉了枚针都能听见回声。期中考试以后学校里出了件大事。有个学生被刀砍伤了,在学校附近的小巷里,差点毙命,送到医院抢救很久才保住一条命。这个人就是陈皓。这消息还是蜜果告诉我的。她躲在家里不肯去上学,哭着说她不去,他们会摸她,一定要跟她玩。我问她:“谁?!”她说:“李爽。”“他摸过你了?!”蜜果呜呜哭,说没摸着她,摸着佩佩了。她告诉我,陈皓不肯带她跟他们玩,已经有过好几次摩擦了,陈皓根本不听警告,只顾护着她,现在终于出事了。我操他大爷。我偷偷藏了一把刀,折叠的,买了从来没用过。我准备在早操下了以后或者是中午人多的时候拿它抵着李爽的腰,押到僻静点的角落收拾了,就一对一,打架我可能不是他的对手,但是我手上有武器。我连动作都设计好了。趁没人的时候反复去食堂演练,包括怎么才能“无意”的撞入他的包围圈。我承认我也是港台武侠片看多了。那个年代能接触到的文化产物太贫瘠了,除了一台只会放大量连续剧的电视机以外,几乎没有别的窗口。那天天气阴沉,食堂没有开灯,我把刀藏在衣袖里,站在队伍中间找李爽他们,苍天开眼他今天怎么也得来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