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从房间里冲出来直接揪我的耳朵:“兔崽子!多大了啊你啊?!还往衣柜里撒尿?!”我说:“我哪有?!”“那柜子里怎么全是水?!”“怎么会全是水,我只是站了一下,又没有在里面洗澡!”“你属耗子啊?!你不看看什么天气!这一柜子的干衣服都给我打湿了,明天让你打赤膊!”老太太发起火来六亲不认,骂就骂,每次都还有伴随动作,比如揪着我的耳朵踹我若干脚啥的。不过好就好在,她这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骂完了,把我甩一边儿,自己又倒腾柜子去了。蜜果又给我重新盛了碗热饭,乖巧的冲我笑,问:“哥,你是不是在躲周扬曜?”我一瞪眼:“我躲他?!”蜜果说:“哥,我觉得他人蛮好的。”我哼了一声。蜜果说:“不知道他有没有喜欢的女生啊,被他喜欢,一定很幸福吧。”我说:“你现在就是他女朋友啊。”全校都知道。蜜果说:“那是假的。他不喜欢我,我知道。”我没作声,心里暗暗想,他不喜欢也得喜欢,老田家的孩子该让他占便宜是怎么着。我真的没什么可躲周扬曜的,所以周末早上他突然杀到我家来时,我完全透明了他,主要是当时我被一道几何推理题卡住了,正在疯狂画图,没感觉到身边有人。他坐在床沿摸我的头,我惊得一下手下一滑,挑破了几张草稿,可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我觉得离胜利就差那么一点点了我都已经看到光芒了,他这一拍,硬是给拍了个烟消云散。要不是奶奶拿了几个蜜橘进来招呼他,我扑上去咬死他的心都有了。他剥着橘子说:“你属对虾的?一碰就弹。”我没理他,揉掉涂满了的草稿纸,继续下一张。橘子的香味飘在空气里,他含糊赞叹:“嗯,好甜。”我烦了:“你能不能闭嘴?!”他笑眯眯说:“你这人,看着挺文静的,脾气可真爆。”“有事没事?!没事儿出去!没看我正忙呢嘛。”他把手里的半个橘子送进嘴里,拿过我的参考书依旧含糊说:“我看看……”还真没把自己当外人。我翻了白眼,扔了笔伸懒腰,也剥橘子吃。他很快看出了突破口,刚要开口说,被我制止:“哎,不用你教。”他错愕:“为什么?”“中考你也进去教我吗?没这能耐吧?所以你别浪费我习题,我自己会做。”他看了我一半天,说:“行,你倔,我看你倔到什么时候。”“一定会比你想的久。”“我看的也会比你想的久。”他没头没脑的说完了,抽我手里的东西:“行了啊,到点儿吃饭了。”我恼怒,站起来夺:“我不吃!”管得够宽啊!蜜果突然在门口叫:“哥。”我差点扑进周扬曜怀里,硬给转了方向,可闪了腰。闪腰了很痛苦,可我还得面上纹丝不露:“什么事儿?”“奶奶说,去做客让你换件像样的衣服。”“……去哪儿做客?”蜜果看看我,又看看周扬曜:“扬曜哥不是来请我们去吃饭的吗……”声音越来越小。周扬曜斜觑我:“我请不动你哥,果儿你面子大,你来。”蜜果儿皱起她那秀气的眉毛叫我:“哥……”我膝盖一软差点没跪下,狠狠瞪了周扬曜一眼,说:“我换件衣服。”一路上有蜜果在我只能用眼神问候他一百遍,可他装没看见,跟蜜果儿和和气气说话,两个人自如的谈笑,偶尔蜜果回头看我一眼,我立马收了气势给她笑一个。周家挺气派,小洋房一座,院子也挺大,我们进去的时候,客厅沙发上很规矩的坐了几个人,我定睛一看,差点没跳起来。李爽!居然是这王八蛋!这孙子看我的眼神也立马就大火熊熊。我们俩进入一级战备状态了,可有个不长眼睛的家伙却偏偏还把我们往一块儿凑。周扬曜跟个媒婆似的一手拉我一手拉他:“行了别瞪了两位,今天给我个面子,谁也不许提你们那点儿破事,不然我翻脸啊。”一保姆样的中年妇女擦着手从厨房出来问:“开饭吗?”周扬曜点了个头。蜜果往厨房去:“周妈妈我帮你吧。”那女人摆手:“叫错了叫错了。我是他家保姆。”蜜果显然很惊讶,站着回头看我们。我心里靠了一声,仇富的旗帜飘起来了。保姆这个行业搁现在那不稀奇,可那是什么年代啊,九十年代初啊,我敢说镇长家里都未必有保姆!这一顿饭吃的一桌子的人恐怕都不自在,我跟蜜果儿几乎头都没抬一下,李爽跟他的两个兄弟坐我们对面,周扬曜坐中间,一个人说了一大堆废话,什么同窗情谊什么缘分难得什么冤家宜解不宜结的,末了突然给我碗里夹了块排骨说:“对了阿星,你那个随身听,学生会巡逻的同学给你找着了,一会儿我拿给你。”我跟李爽同时抬头看他,我立马站了起来,李爽反射性的往后仰,周扬曜抿着嘴唇用眼神警告我。蜜果说:“哥,我帮你盛饭。”拿了我的空碗就去厨房了。我重新坐下来若无其事夹菜吃。周扬曜顿了一才笑着说:“有兄弟姐妹真是好啊,我一个人都不知道多寂寞。哎李爽,我上礼拜遇见你哥来着,越来越有范儿了啊,还请我吃了顿饭呢。”李爽那样子好像是笑了一下,给我渗得一下起鸡皮疙瘩。气氛好像稍微好了一点。蜜果突然出声问:“陈皓的事是你们做的吗?”到底是老田家的孩子,有啥是啥。蜜果的腰背挺得笔直,放了筷子,表情严肃。我还从来没见她这么严肃过。周扬曜皱眉头看我,我当没看见。李爽利索否认:“不是!”“真的吗?”“真的。”“我证明不是他们。”周扬曜温和的插嘴:“我爸他们前两天刚抓到人。”蜜果冲李爽甜甜笑了一下,低头吃饭也不说话了。饭后李爽他们先走了。周扬曜送我们回家。他打发蜜果先进去,自己在路灯下递给我一个随身听,说:“这回再没事儿了吧?”我说:“要听我说老实话吗?”他诡异的看着我。我说:“你是不是枪战片看多了拿自己当黑社会老大啊?是,你曾经是学生会的头,可现在不是了,而且我想奉劝你一句,统治欲望不要太强烈,你未必真有这能力坐拥天下。”他笑着说:“我没想拥天下,就拥你一个,那行不行?”我没理他,他一定不会听,他太自负。很多年以后的现在,他终于肯承认我的话是对的,可为此,我们都已经付出了不小的代价。那之后很快就到了寒假,蜜果她们放得早,我一直补习到腊月廿六,周扬曜他们高三还惨,一直补到廿九才放假,听说初五又要开课,我很羡慕。我当然羡慕,要是学校允许,我都愿意跟他们一块儿。蜜果说,哥,你都这么用功了,为什么还拿不了第一。奶奶说,笨呗。我知道她们是无心的,但这话可真伤我自尊,我说,人生啊,不是事事都能如意的。她哦了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她在帮奶奶做糕点,弄的满脸是面粉。年三十那天晚饭后,周扬曜来找我们看烟火,蜜果半途被佩佩拉走了,我想跟着,被周扬曜拦住:“全镇都知道她是我女朋友,她安全的很。”我翻了个白眼,靠,你以为你是天王老子。那天晚上,烟火很漂亮。我仰得脖子都酸了,往后倒时背靠到了他的胸口,他从后面抱着我的腰,隔着厚厚的羽绒服我感觉不到温度,但那股力量一瞬间让我有种很安心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