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夜雨未绝。
灰白狐狸跳到了椅上,它用狐尾蹭着徐二愣子的下巴,安慰着这个少年。今日的事情它都入了眼,知道这是少年的又一次成长。它懂得少年敏感的心,正如它在这个年龄时,碰见的徐家少奶奶。
虚岁十六,徐书文娶了妻,姓田。也就是宣统四年,民国初年的事。大概是六月份吧,太早了,他记不太清了。娶了妻后的徐书文对它就冷漠多了,它那时还不自知,但过了一段时间,就守了本分。
徐二愣子将先生当成了爹……。
“胡老爷,我还有你。”徐二愣子知道他心底的话被狐仙听了进去,连忙安抚着灰白狐狸。他一直和灰白狐狸相处,早就将其视作了他的一部分,不分彼此。所以一时之间忘了还有一个胡老爷陪在他身边。
他的脆弱、他的懦弱,狐仙都知道。
他们一起在花园小亭看书。
灰白狐狸点头,从椅子上跃了下来,朝着门外走去,它躺在檐下,听着潺潺雨声,看着徐三儿忙碌。一边看,一边打起了盹。
迷瞪着眼的时候,徐二愣子亦披着衫出了屋。
“爹,别编了,现在太晚了,该睡了。”
“赵家要五张篾席,现在……还差……差三张,我得赶紧编好。还有李家小姐的竹编筐,手里头的活计还多,你先睡吧。”
“灯亮,我睡不着。”
“我点油灯。”
一对父子静默了一小会。也不知道徐二愣子说了什么劝词。屋内的煤油灯熄了,它亦被抱到了床榻上。紧接着,便是徐三儿响雷般的鼾声。
……
“老爷子的情况有了好转,应该是你们家属陪在他身边,他说了话后,心情好多了,身体有所康健,不过……这个年龄的老人,很难说。”
病房走廊外,主治大夫扫了一眼体检单,斟酌了一会言辞,开口道。
“很难说?”徐蓉下意识回话,但话语脱口后,她又摇了摇头,面露释然。她也是将近古稀之年的老人了。什么时候死,她并不知道,可能是过两年,也有可能是下一个月,几天后……。
身子骨不行,可能往往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上午好端端的,下午就不行了。不过她已经有了迎接死亡的心理准备,对于生死早就看开了。老爷子能活这个岁数,已是天幸,强求不得。一百二十多岁死,是喜丧。
只要……不留遗憾走就好。
主治大夫离开,徐蓉和徐晴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继续坐在老爷子身边。至于吴昊,他除了晚上和假期有时间来,其他时间,则在学校上课。
“先生有了第二个学生后,对我的关注也不怎么多了。过了十几日,我收到了郑胥吏送给我的三角钱,一个单角银毫,一个双角银毫。”
“三角钱不是什么小钱,能扯几尺布,吃几顿好的,抵我在杂院的一个月租费。无功不受禄,我不肯要。”
“但郑胥吏说我得要,县衙六房的人都有这个赏钱。后来,等我走出县衙后,仔细打听才知,没剪辫的人算是违了纪,被罚了款。”
徐建文不在,徐从也不再刻意去讲他和爹的故事了。普通至极的父子,有什么讲头,左右都是那么几句话。两人都是沉默寡言的人,凑到一起,老半天不会超过十句话。给徐晴、徐建文讲的,是他左拼右凑的事迹。
“违纪罚款和发赏钱有什么关系?”
徐晴皱眉,不懂这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