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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乞丐窝里2(第1页)

他看着小青满脸期待,等着自己说下去,张嘴要说,想到得意处,忍不住自己先捧腹大笑。小青跺脚,嗔道:“你再不说,以后可休想吃我做的小菜。”小猴子忍住笑,说道:“你还记得郭家二少爷吗?就是上回欺负你,被小天哥揍得直讨饶的那个大胖子。”小青皱眉说道:“提他作甚?”

小猴子笑道:“你听我慢慢道来。这位郭家二少爷他爹是朱仙镇上数一数二的财东,又贪财,又刻薄,偏偏信了算命先生的鬼话,说他这个二儿子是文曲星下凡,将来一定能考取功名,就花了一大笔的银子把他送进私塾读书。”

“可是这位二少爷哪里是读书的料,整天只想着溜出来玩耍。上一回被小天哥打过之后,他倒是存了个心思,想要巴结小天哥,说是小天哥若是肯和他做朋友,私塾里面就没人敢欺负他。因为这件事,他已经求过我好几次,让我带他来见小天哥。我告诉他,我现在已经不跟着小天哥了,我把自己卖给药材行的陈老板做了跟班,要等我有空了才能领他来。”

“昨天他又来求我,我和他约好在前门坊碰头,一块过来。我故意去得晚了,等我到的时候,他已经等了大半个时辰,急得抓耳挠腮,一见面就埋怨我来得这么迟。我就对他说,‘不是我要来得迟,大清早陈老板的夫人听说了陈老板去花月楼喝酒,闹得不可开交,委实脱不开身。’郭家二少爷听得幸灾乐祸,问我,‘陈夫人怎么个闹法?’我说:‘还能怎么个闹法?这边喊着要上吊自杀,那边把陈老板的脸都抓烂了。哎,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想拦又不敢拦,想笑更是不敢笑了。’”

“郭家二少爷听说陈夫人这般凶悍,吓得直吐舌头,说:‘男人家去花月楼喝酒,也是天经地义的事,陈夫人何必大惊小怪,怪只怪陈老板太怕老婆。’我说,‘那你日后讨了夫人肯定是不怕的,若是敢拦你,你把眼珠子一瞪,准保把她吓得不敢言语。’他就问我,‘陈老板可是想了什么法子安抚自己的夫人?’”

“我叹气说道:‘这就是我来得晚的缘由了。陈夫人发话了,陈老板今日除非给她买一对镯子,否则休想让她消了这口气。’郭家二少爷听了这话,觉得奇怪,就问我,‘陈夫人要买镯子,陈老板只管去买来了哄自己婆娘就是,关你什么事?’我说,‘陈老板跪在院子里呢,哪里出得了门?’我装出愁苦的样子,叹了口气,说,‘也是该着我倒霉,看着陈老板跪在院子里,大气不敢喘一口,我心想他平日对我不错,就端了杯茶送过去,想让他喝了茶,慢慢跪。偏偏这个时候陈夫人说要买镯子,陈老板也是吓晕了头,想都没想就指使我去账房领一百两银子,让我速速去八丈轩买一对玉镯回来。我一听,当时就想推脱,我哪里买的来手镯。我娘念叨一辈子,想要一副手镯,我爹穷,临到死都没钱给买上。我万一瞎买,买得不称夫人的心,少不得还要挨她打骂。可是我看陈老板气急败坏的样子,吓得没敢说出口,只好去账房领了银子,这就要去买手镯。我想着你还在这里等我,特意过来和你知会一声,唉,这事若是办得不好,陈夫人发作起来,我只怕也是难逃一顿板子,搞不好打得我十天半个月起不了床,你要想见小天哥,就等以后再说吧。’”

小青听出来一些端倪,笑着说道:“你这么一说,郭家二少爷肯定要发急了。”小猴子笑道:“小青姐就是聪明。那郭家二少爷听了果然发急,赶忙说,‘你买不来镯子,我买得来呀。我陪你去,准保给你挑一副行色好的镯子。’我存心要激他一下,连连摇头,说,‘那可不行。你这人读书不成,做人又是一塌糊涂,我可信不过你。’他果然发急,说,‘我家里有的是珠宝。我娘就经常拿出来给我看,说日后所有家产,还有这些珠宝都是留给我的。我还会不懂怎么买手镯?’”

“我就故意装出不信的样子,说,‘你少骗我,你上面还有一位大哥,你娘怎么会说出来这种话,要把家产都留给你?’听我提他大哥,他立时变得一脸不屑,说,‘我这位大哥可不是我娘生的。他的亲娘早就死了,所以我爹才又娶得我娘。我娘就一直说,他要是老老实实不和我争家产,日后就留他在钱庄做份差事,如果敢提分家的事,立时赶出家门。’”

说到这里,小猴子对小乞丐说道:“小天哥,你说这郭家二少爷心思多坏,对自己的哥哥都如此刻薄。”小天哥笑眯眯地说道:“你接着说正事。”小猴子答应一声,接着说道:“我故意装出犹豫的样子,想了半天,看到他在旁边急得抓耳挠腮,这才勉勉强强答应下来。郭家二少爷顿时满脸笑容,拉着我去了八丈轩。”

“一进去,郭家二少爷先嚷嚷起来,喊着,‘把你们家的手镯都拿出来给大爷看。’店里的伙计可都认识他这位富家少爷,当他要买首饰讨好花月楼的姑娘,都涌上来招呼。郭家二少爷大笑起来,指着我说,‘今天不是大爷要买,是这位朋友要给买。’伙计把手镯拿给我看,我一眼就认出来小天哥让我骗的那副,可我不能径直换这副,我就随便拿了一副起来。郭家二少爷摇了摇头。我又拿了一副起来,他还是摇头。”

“我就装作不耐烦的样子,说,‘左挑不是,右挑不是,索性还是你直接帮我选吧。你可要认真挑。’郭家二少爷倒是真的识货,一挑就挑中了小天哥相中的那副。他拿给我看,说,‘你看见没有,好的手镯就得是这种,水润清透,底色晶莹,颜色讲究的是匀、阳、浓、正,材质细密,举起来看,能透见光。’”

“我拿着这副手镯,左看右看,装出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举到眼前,对着窗外看个半天,说,‘哪里透得见光?分明一点都看不见。’郭家二少爷见我不信他,着急起来,把我往店门外推,说着,‘你拿到门外去看,对着日头看仔细了。’我问店里的伙计,‘我能拿出去看看吗?’伙计还没答应,郭家二少爷把眼一瞪,说了,‘怕什么?老子就坐在店里,还能怕你把镯子偷着跑了?’”

“我捧着镯子走到门口,装模作样对着日头看,说,‘看不出来。’郭家二少爷说了,‘你走出去,再往外走一点。’我又走了两步,看了看,说,‘还是看不出来。’郭家二少爷喊着,‘你走得远一点,走到日头下面去看。’我就照着他的话,走到店门外,这回我走得远远的。郭家二少爷看了,直笑,喊着,‘你不用走那么远,已经可以看了。’我举着手镯,对着日头看,果然看见日光透亮过来。”

“郭家二少爷问我,‘这回你看清楚了吗?’我说,‘我看是看清楚了,可是我还是拿不定主意。你在店里等着,我拿回去给夫人看,她要是喜欢,我再来付账。’说完这话,我拔腿就跑,跑起来要多快有多快,一边跑,我还一边对他喊,‘你等着,我速去速回。’郭家二少爷想跟着出来,店里的伙计哪肯答应,伸手把他拦下。我看着他满脸期待,还在喊,‘你快点回来,等会带我去见小天哥。’”

说到这里,小猴子笑嘻嘻地说道:“说不得这个时候他还在店里等着老子回去呢。”小青说道:“他知道你是在骗他,回头不是迟早要找到你。”小猴子笑道:“小青姐只管放心,他可不敢让他爹知道他放着书不好好读,整天偷跑出来玩。若是把他爹惹恼了,说不得家产可就都给他大哥了,到最后肯定就得乖乖地掏银子,把手镯的帐付了。”他对小天哥说道:“要我说,郭家二少爷想着巴结你,不用这么费事,直接让他掏钱买,就当孝敬小青姐的都行。”

小天哥不屑地说道:“让他掏钱容易,可就没有这般耍着好玩。”小青看着他,叹了口气,说道:“你偏就是喜欢作弄人,幸好作弄的不是自家兄弟。”她话音未落,门外面又有人拍手大笑道:“小天哥只会作弄对头,可从来不会作弄自己兄弟。”紧跟着又有几个人的声音一起应和,接二连三走进来十几个人,俱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身上的衣衫虽是破旧,个个嘻嘻哈哈,说笑不止,竟是一群小乞丐。

小猴子把玉镯往小青手里一塞,笑道:“原来你们都回来了。”这群小乞丐乐呵呵地说道:“我们早就回来了,听你在里面讲故事,就聚在门口,听你说完了再进来。”这些小乞丐纷纷走上前来,向小天哥和小青打着招呼,从身上掏出来衣物、蔬果、点心、钱袋,摆放在桌上。

小青将玉镯收好,又领着两个小乞丐将点心、蔬果分与众人,分到小天哥手中,她低低地说了声,“承你的心意了。”小天哥咧嘴一笑,听着众人讲述各自白日里的经历。

孟去病听了一会,明白过来,这群小乞丐白日里各自散开,游走于镇里、村落,或乞、或偷、或骗,到了晚上便在此地会合。他自幼多病,少有玩伴,看着这些小乞丐说说笑笑,自由自在,好不热闹,心里不由地生出几分嫉妒。

这时候房门哐当一声被人重重地推开,一个人气呼呼地闯进来,走到里面,冲着门外喊道:“你进来!”孟去病见来的这个人虽是年纪不大,却长得高大结实,比起其他小乞丐足足高出一个头,不知为何事,气得横眉立目。

小青见到,笑道:“雷公,你这雷怎么又炸了?”雷公指着门外,大声说道:“你问问他。”从门外轻手轻脚走进来一个小乞丐,长得矮胖,偷偷看了小天哥几眼,神情有些胆怯。小天哥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雷公气鼓鼓地说道:“小天哥,你让我教他怎么切货。我今天带他去市坊,看到来的一个外地布商容易下手,我便故意装作被他的货车撞倒,拦在车头讨要赔偿。我这边把客商吸引住了,指望他趁人不注意去偷车上的布匹,他却只会站在后面发傻,任我怎么给他使眼色,就是不敢下手,害得我被那客商识破,险些被抓住,挨一顿好打。他偷东西没本事,跑起来竟是比兔子还快,我还想招呼他快逃,这才发现他早逃得影子都没了。”

雷公说的切货便是两人联手偷窃,一个引人耳目,一个暗中下手,讲究的是相互呼应,配合好了自然偷人财物如探囊取物,可若是配合不好,往往引人耳目者被最先识破。他越说越气,恨不得对着那矮胖的小乞丐的头上打上几拳,终究是不敢坏了兄弟间的规矩,只是气得呼呼地喘着粗气。

小天哥问那矮胖的小乞丐道:“他说的是真的吗?”那矮胖的小乞丐怯生生点了点头,小天哥猛地一抬手,重重地扇了他一记耳光,打得他掩住脸,险些要哭。小青赶忙说道:“你别动手打人。”

小天哥说道:“他坏了规矩,当然要挨打。”他盯着矮胖的小乞丐,冷冷地问道:“你说,你坏了什么规矩?”矮胖的小乞丐捂着脸,说道:“我不该置兄弟于险地。”小天哥怒道:“对的,你不该置兄弟于险地。你乞讨不会,行骗不会,偷东西也不会。嗯,你姓范,我看你真是个饭桶。!”

矮胖的小乞丐壮起胆气说道:“我不是饭桶。我想读书,我爹死的时候叮嘱我,一定要读书,日后要考功名。”小天哥气得一下子笑起来,说道:“范中举,你爹临死也只不过是个木匠。你要读书?”

范中举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我读过书,若不是我爹死得早,我就会一直读下去。”小天哥说道:“好呀,你说你读过书,那我考考你吧。”他在屋里踱了几步,说道:“我考你背诗吧。床前明月光,下面是什么?”范中举略一思忖,说道:“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小天哥说道:“这首容易,我再考你一首难的。白日依山尽。”他话没说完,范中举已经抢着说道:“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小天哥见他连背两首,颇感意外,有些恼火,搜肠刮肚想了半天,说道:“最后这首你要背出来,我就想法送你去读书。日照香炉生紫烟,下面一句是什么?”他说的时候,心里不免有些忐忑,瞥了一眼其他小乞丐,见众人都是蹬着眼睛,看着范中举,唯恐他竟然真得不幸能够背出来。

范中举的脸上现出难色,伸出一根指头比划半天,迟迟疑疑地说道:“我记得后面应该是,遥看……遥看。”小天哥拍掌大笑道:“你答错了,后面一句是一行白鹭上青天。”小乞丐们一听,悬着的心都落下,个个拍掌跺脚。

小猴子大笑,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小天哥,前面一句说的是香炉,后面一句怎么又说白鹭?”小天哥笑道:“你这就不懂了,炉子的烟飘出来,一直飘呀飘,你说像什么?”小猴子恍然大悟,说道:“对呀,看着就像一群白鹭鸟飞到天上去。嗯,写得真好。接下来两句是什么?”

小天哥看着范中举窘迫的样子,得意洋洋地说道:“就你这个样子还想读书?我教你吧,后面两句是,两岸猿声啼不住,明月何时照我还。”

听到这里,孟去病再也憋之不住,噗嗤偷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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