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喊叫的声音甚大,洞穴中回荡不止,刑小天似乎被惊醒,猛地咳嗽了两下。小青又是欣喜,又是心疼,哭道:“小天,你怎么了?”刑小天微微睁开眼,神情有些恍惚,喃喃自语道,“我这是死了吗?”他第一眼就瞥见了郝老六,神情顿时变得惊讶,说道:“郝爷,怎么你也死了?也是被你那个姓罗的师弟害死的?”他叹了口气,说道:“我想赶着回来给你报信,哪知道还是晚了一步。”
郝老六啐了一口,骂道:“你死了老子还活得好好的。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被地洞里机关陷阱所伤的吗?为什么说是罗大胆害死的你?”刑小天明白过来,说道:“原来我是快要死了,只不过眼下还没死。”他转过头去,不再理睬郝老六,看到小青,脸露微笑,说道:“小青,想不到临死之前还能看到你,甚好,甚好。”他说起话来有气无力,似乎一口气随时随地都会接续不上。
小青当然知道,所谓地洞里有什么机关消息云云皆是刑小天信口开河编造出来的,若是听他说是被陷阱所伤,自是心里有数,不会当真,等听他说是被罗大胆所伤,先就信了几分,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哭道:“你到底伤着哪里了?我去给你请大夫,一定能治好你。”她起身要走,刑小天一把拉住她,似乎用力之下,扯着疼处,喘着粗气喊道:“我伤得甚重,一时半刻就要死了,你别离开我。”
小青急得手足无措,不住地说,“我该怎么办?怎么样才能救你?”刑小天摇头说道:“小青,你什么都不用做,我就想你能够抱抱我。”小青虽是与他心意相通,平素为人却颇为矜持,刑小天往往稍一表露亲近之意,便不假以颜色,故而刑小天才会因孟去病而大生醋意,如今却是伤心欲绝,一把抱住了刑小天,只觉得他身体冰冷,不住颤抖,料到他是失血过多,禁不住洞穴中的寒意,抱得更加地紧,滚滚热泪从脸颊流淌下来,滴在刑小天的脸上。
刑小天心满意足,将眼睛缓缓阖上,叹道:“我做了一辈子乞丐,眼看着要发大财,却死在这里。这是我命不好,幸亏临时之前有你陪着。”听他这么一说,小青顿时明白过来,心里恨得咬牙,脸上的表情却是益发地凄惨,颤声喊起来,“小天,你是不是伤口疼得厉害?我心里好生难过。”说话间她抱着刑小天的手暗中使足力气掐了下去,脸上却是依旧泪如泉涌,哭得伤心之极。
刑小天疼得哎哟哎哟直叫,小青问道:“你哪里疼呀?”在旁人看来,她一脸焦虑,显见得对刑小天一片深情,关切之至,却无人知道她又重重地掐了几下。刑小天龇牙咧嘴,一脸苦笑,说道:“伤口疼,真的好疼。”
郝老六在一旁骂了起来,“他妈的,你们卿卿我我地说够了没有?到底怎么回事?罗大胆到哪里去了?”刑小天歪着头看了看,问道:“郝爷,平日里你是不是一直看不起你这个师弟,动不动就会欺负他?”郝老六一怔,想了一想,说道:“他本来就是一个胆小如鼠的窝囊废,当年在师门里就没人瞧得起他,若不是老子收留,只怕早就饿死了。”
刑小天叹道:“这就难怪了。这地洞的机关陷阱虽然厉害,不过来之前孟去病教过我破解之法,一路破解倒是有惊无险。等我好容易找到了岳爷爷的宝藏,还没来得及细看,姓罗的就来了,他一见到我,你知道他对我说了什么?”
郝老六问道:“他说了什么?”刑小天道:“他说,你这个人贪得无厌,一得到宝藏,再也用不着我们,肯定会把我们两个一起砍死,故而他劝我与他联手,要哄你下来,趁你不备,将你除掉。”郝老六心中确实存着这么个念头,听刑小天说及,嘴上虽是连道胡说八道,心里却是不住地暗骂,觉得罗大胆身为师弟,师兄要挥刀砍之,他竟然不是引颈就戮,反倒想先下手为强,实在是无礼之至。他问道:“你怎么回答他?”
刑小天说道:“我当然不会答应他,且不说我和郝爷您有约在先,单就说郝爷您是何等勇猛豪迈的好汉,我对郝爷您是万分仰慕,也断然不会做出背叛您的事情。”他顿了一顿,似乎努力喘气,说道:“更何况,小青还在您手上,我若是与那胆小懦弱之徒联手,万一小青有个闪失,那可怎么办?”他前面的话自是东拉西扯胡说八道,说到最后却是情真意切,对小青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再无半点虚假。小青听得心里感动,忍不住紧紧抱了他一下。
郝老六一边听,一边点头,貌似听刑小天倾吐仰慕之情甚是受用,心里却想:这小滑头说什么仰慕老子,这自然是假的,不过他知道女娃在老子手上,故而不敢轻举妄动,这肯定错不了。他说道:“你既是拒绝了他,所以罗大胆就砍伤了你?”
刑小天摇头说道:“他当时被我数落了一通,似乎有些羞愧,嘴上答应和我一起回来,哪知道走到这里,他突然从后面砍了我一刀,然后就自顾自跑回去藏宝的地方去了。”郝老六心想:这小滑头人虽是狡猾,到底年少,又不会武功,罗大胆若要杀他,只需一刀下去就能当场结果了他,偏要假装答应,再从背后偷袭,除了罗大胆这个胆小鬼,再无人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他既是确信无疑,将手里的铁链一拉,拉扯得小青身不由已站起身来,她手既是松脱了,刑小天的身子没了依靠,一下子倒下,咕咚一声,脑袋磕在地上,喊疼不止。小青怒道:“你做什么?”还想伏身去抱刑小天,却被郝老六拉住铁链,动弹不得。郝老六笑道:“小滑头反正快要死了,你在这里哭哭啼啼地也没什么用,还是跟老子去找罗大胆吧。老子见着他,一刀砍死他,也算是替小滑头报了仇。”
刑小天伸出手来,想要阻止,却哪里能够,他看着十分焦急,似乎要说话,却说不出来,急得连连摆手。郝老六拉着小青,正要离开,小青猛地一甩手,喊道:“他还有话要说,你难道没有看见?”郝老六一怔,问道:“小滑头,你还有什么话说?”
刑小天见郝老六停下步子,似乎长舒了一口气,再喘得几下,缓过劲来,只是神情越发委顿,说道:“郝爷,我还有最后几句话要说。你的武功和姓罗的比起来怎么样?”郝老六笑道:“他那个胆小鬼,只要见着老子,保准就吓得屁滚尿流,只会逃跑,老子一刀就能结果了他。”
刑小天连连摇头,说道:“郝爷,你这话可就说错了。他现在是豁出命了,俗话说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你可不能大意。更何况,这世上还有一样东西能让懦夫变得勇敢,也能让纯情的女子变得放荡。”郝老六若有所悟,问道:“你是说?”刑小天点头说道:“你要是看到岳爷爷的宝藏就会明白,那里有多少的宝贝,光是里面的银子,就是找一百个挑夫,搬十天十夜都搬不完。”郝老六听他说到竟有如此之多的宝贝,当真是耳热心跳,恨不得立时就能见到。刑小天叹道:“要我说,他为了这些财宝,就是让他杀了你们的师父,他也会二话不说地照办。”
郝老六连连冷笑,说道:“那又怎么样?就算他敢跟老子动手,他也不是老子的对手。五十招内,老子肯定能砍死他。”刑小天说道:“这便是我要和你说的了。你的武功比他高,可若是他得到了岳爷爷的宝剑呢?”郝老六一怔,问道:“什么岳爷爷的宝剑?”
刑小天叹道:“这你都不知道?岳飞岳爷爷精忠报国,感动上苍,玉皇大帝命太白金星送给他一马、一枪和一剑,马是白龙马,枪是沥泉枪,至于剑呢,就是湛卢剑。说起这把剑的来历呢,可就有老长的一段故事。”这时候小青突然说道:“小天,你伤得很重,还是少说几句。”
刑小天似乎一口气接不上来,连着咳嗽了几下,神情黯淡,说道:“只不过我现在已经没时间和你细说了,以后等你死了,记得到阴曹地府找我,我再慢慢和你细说。总而言之一句话,郝爷,你手里这把刀看着沉重锋利,遇到了湛卢剑,连朽木都不如,准保被削成两半,说不定罗大胆趁你不备,一剑挥来,连你整个人都会被劈成两半。”郝老六听了心中一凛,心想:若不是刑小天及时提醒,只怕罗大胆这个狗东西真的会一剑劈来,将自己劈成两半。想到这里,他不禁打了个冷战,心里又想:罗大胆既是拿着这把神剑可不好对付,讲不得到时候只有将这女娃做盾牌,由着他一剑劈成两半,老子再趁机将他砍杀,只是可惜了这么个漂亮的女娃。他想到小青秀丽的面容,心中颇觉不舍。
他脑子里盘算好了对付罗大胆的招式,又对刑小天提到的这把神剑垂涎欲滴,急忙问道:“罗大胆拿到了这把剑?”刑小天微微笑道:“他虽是看到了这把剑,却被我偷偷藏了起来。我告诉你啊,这把神剑就被我藏在……就被我藏在……。”他突然呼吸变得急促,竭力想把话说出来,却怎么也说不出来,眼珠不停地上翻,只见眼白,手脚一阵抽搐,没了声息。郝老六急得直喊:“你慢点死!你到底把神剑藏在哪里?”
旁边厢小青早已经是哭天抢地,扑在刑小天身上,不住地推搡,哭喊道:“小天,你不能死!你死了,丢下我,我可怎么办?”或许是她用力甚巨、其心甚诚,推得几下,刑小天突然一口气接上来,连着喘了几口粗气,悠悠醒转。郝老六见状大喜,喊道:“小滑头,原来你还没死。”说起来这是头一次他真心诚意地期望刑小天没死。
可是刑小天已经是进的气少,出的气多,张开嘴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小青,抬起一只手,先是伸出五指,比了两下,又收起二指,只留下三根指头,比了三下。郝老六看着心里迷惑,问小青道:“他在说什么?”小青哭道:“他是想告诉你,藏宝的房间一共有十间,他将宝剑藏在了第九间。”郝老六没料到这岳王宝藏里的宝贝竟有如此之多,惊得张口结舌,再听到小青说及神剑的下落,心里悬着的大石落了地,禁不住欣喜若狂。
这时他看到刑小天又举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小青,又指了指自己,口里啊啊地喊了两声,神情迫切。小青默默地摇了摇头,旋即哭得像个泪人一般。刑小天脸上的神情变得焦虑,似乎临死之际,心中记挂一事,大有死不瞑目之势。
郝老六看着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急忙问小青道:“这小滑头又在说什么?”小青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突然变得绯红,垂下头去,声音轻的几不可闻,说道:“他说自己就要死了,以后没人照顾我,求我日后跟着……跟着郝爷你。”郝老六一听这话,如遭电击。他武功原不甚高,为人又粗野贪婪,在游龙帮里也不过混个小头目,平日里结识的无非花月楼里的庸脂俗粉,此时见小青说话的神态,竟然大有应允之势,顿时之间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砰砰直跳,几欲将胸膛炸开。
他大声说道:“你若是肯乖乖跟着老子,我们这就速速去取了宝剑,再一刀砍了罗大胆。只要宝藏到手,老子保你一辈子享福,可就不用再做乞丐了。”小青幽幽地叹道:“你能这么说,也是你的一片心意。”她转头看了刑小天一眼,看到他气若游丝,眼见得随时随地就要气绝身亡,脸上又是露出伤心欲绝的神情,说道:“他马上就要死了。我能不能在这里陪他一会?”
郝老六听她的语气已然是在哀求自己,显见得从今往后这么一个娇艳欲滴的美人就倾心于己,一时之间热血涌上头来,点头说道:“好,你在这里给小滑头送终,老子一个人去砍了罗大胆。”他说着话就要解开小青手腕上的铁链。突然之间,他心念一动,心想:从头到尾老子只听他们两个人说话,连罗大胆的影子都没看到,万一他们两个串通起来骗老子怎么办?
心念及此,郝老六故意放慢了手脚,装出惋惜的样子,拍了拍刑小天的手臂,只觉得触手冰凉,料知他已然是垂垂将死,身子渐渐变冷,当下疑虑全消,笑道:“你就安心去死吧,老子这就去砍了罗大胆,给你报仇。”他伸手解开了铁链,手持长刀,快步朝洞穴深处奔去,身后面犹自听到小青在低声地哭泣。
等郝老六走得远了,小青见刑小天犹自一动不动,轻轻推了推他。刑小天双目紧闭,轻声说道:“你先别催我,郝老六这一去没有一个多时辰别想找着路回来,且让我再回味一下方才你抱着我的感觉。”小青恼他方才轻薄,重重地在刑小天的胸口锤了一下,刑小天似乎疼得厉害,啊的一声大叫起来,声音传出去老远,传到郝老六的耳中,郝老六心想:看样子小滑头是断气了。他心中没了忌惮,想着宝藏在前,唾手可得,美人在后,引首盼归,脚下走起来生风,恨不能背生双翼,飞到宝藏那去。
小青重击之下,心生歉意,急忙问道:“你疼不疼?”刑小天睁开眼来,狡黠一笑,说道:“你再抱抱我,我就肯定不疼了。”小青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皱眉问道:“那姓罗的去了哪里?你身上的血怎么来的?”刑小天笑道:“他胆子太小,进洞没多久就吓晕了过去,磕破了脑袋,流了好多血。我把他拖到旁边,藏了起来。”说到这里,他一跳而起,在地上蹦跳几下,说道:“幸亏我先去寒潭将身子浸得冷了,否则还骗不过郝老六。”
小青知道,洞穴深处有一处寒潭,其水不深却冰冷彻骨,她想到刑小天费尽心机,为的就是解救自己,心中感动,走上前去,牵着刑小天的手,引他坐下,轻轻抱住了他。两个人牵着手,偎依在一起,都是默不作声,唯恐一说话便惊扰了这一温馨甜美的时刻。
过了半晌,小青终于说道:“我们走吧。”刑小天依言与她一起站起,两个人顺着来路走回到了洞口。刑小天说道:“你先上去。”小青知道他是担心郝老六折返回来,嫣然一笑,手脚伶俐,朝洞口攀爬上去。刑小天紧随其后,两个人一个在上、一个在下,眼看着爬到洞口,小青突然停了下来,回过头来,朝后面摆了摆手,示意刑小天莫要做声。
刑小天见她神情紧张,心知有异,屏住呼吸,轻手轻脚,跟在她后面爬到洞口,看到原本漆黑一片的关帝庙里竟然灯火通明,随后就听到一个人大声说道:“属下铁千秋参见光明圣教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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