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老太太房里出来的丫头,活干得就是好,还真是天生伺候人的命呢!”秦淮的声音很是诚挚,倒像是发自内心在夸奖雀儿的样子。正在擦拭地面的钟信听清了他的话,佝偻的后背微微晃了晃,几不可查。雀儿哪里听不出秦淮的嘲讽,手里的丝帕气得哆嗦起来,刚要开腔,门外忽然传来几声叩响。“大少爷,您睡下了吗?我是蕊儿!”这是钟仁嫡母、钟家老太太何意如房里的亲信丫头。钟仁没有做声,却朝雀儿抬了抬下巴,摇了摇头。雀儿强压怒气,勉强从秦淮那边转过身,扬声道,“大少爷喝了酒,已经睡下了,老太太那边可有什么事吩咐吗?”“老太太让我告诉大少爷,明儿个是咱们家大姑奶奶的生日,她要在园子里的品箫堂摆上几桌家宴,把姑奶奶接回来庆贺生辰,不仅阖家上下都要到场,还请了族内几房重要的亲眷,让大少爷勿必推了外面的应酬。”雀儿答道,“就请回了老太太,我一定说与大少爷知道。”门外的蕊儿应了一声,忽然又道,“哎呀我这脑子,有件事险些忘了。老太太又说了,大少奶奶进门多日,还一直未与族中人等相见。明天是钟家的齐整日子,他也是要过去的。老太太特意叮嘱了,大少奶奶虽是男妻,也要顾念些未出阁的女眷,还请大少奶奶形止最好素淡着些!”雀儿一双眼睛轻蔑地横了一眼秦淮,嘴里却笑道,“还请放心,我一定把老太太的话给带到,老太太真是识大体的人,连这种事都替我们想着,只是这素淡二字,有些人怕是听都听不懂呢!”外边蕊儿笑着去了。房间里钟仁却皱紧了眉毛。“老太太也是的,电话公司明明装好了电话,大晚上的,还派个人来啰嗦。再者说,家里人热闹热闹也就罢了,还请什么族里人,横竖不过是想要钟九那老东西过来罢了……”秦淮听到钟九二字,心里一动,想到了书里看到的一些情节,忽然明白了钟仁为何会是这种厌烦的口气。钟仁嘴里抱怨一半,大概想起钟信还在一旁,便收了声。“你们都听到了,嗯,老七从前很少有机会参加家宴,明天也一同去吧!”钟仁又转向秦淮,在他肩膀上轻佻地捏了捏,“什么素淡不素淡的,我偏爱你穿红着绿的那个浪劲儿,不用理她们!行了,酒烧得浑身难受,雀儿快把床铺好,我着急睡觉了!”雀儿撅着嘴,三两下收拾好床铺,一阵寒风般出去了。钟信出门前,特别将燉好的参茶用盖钟给钟仁端过来。这参茶是钟仁每日睡前必喝的,说是有生精固元、强身健体的功效。从钟信年纪稍大些起,给钟仁燉茶送茶的活计便落在了他的身上。一晃,已有十年的光景。看着大哥将已晾凉的参茶一饮而尽,钟信收好盖钟,弯腰告辞,在帮兄长关门之际,目光在床边的秦淮身上轻轻掠过。他发现,那男嫂子此时的脸色,好像有一种紧张至极的惨白。这惨白却让钟信想起那俊脸上曾经飘过的绯红。前几日,这个男嫂子常常粉面含春,私下里对他唱一些调情的小调。今天,还把洗脚水溅在了自己脸上。钟信站在门外,慢慢将手指从鼻尖滑到唇上,没来由地擦了擦。他的生母在发疯之前,就是伺候老爷洗脚的婢女,今天,自己又一次重复了母亲受过的屈辱。他眼前浮现出秦淮由白变红的脚趾,一根根,嫩白如笋。钟信握紧了右手,骨节处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响。随着那些雪白的脚趾,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秦淮忽然踢翻洗脚盆的情景。他相信自己没有看错,这个被雀儿骂成“蠢货”的男嫂子,是故意把洗脚水踢翻的。为什么呢?钟信四处看了又看,雀儿已经回房,一弯瘦月下,整个泊春院静寂无声。他瞄了眼手里的盖钟,掀开盖子嗅了嗅,唇边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云遮月隐。秦淮平躺在红绡锦被上,身上是上等江南丝绸织就的亵衣,轻薄软透,紧裹的守贞锁隐约可见。在他身旁的鸳鸯枕上,躺着已经开始打鼾的钟仁,他半盖着一幅真丝薄被,可以看到从发梢到全身都已经被汗水湿透了。秦淮微微挪了挪身体,见钟仁纹丝未动,便小心翼翼地下了床,走到窗前。阿弥陀佛,自己还是个处男!刚才,在雀儿与钟信先后离开,卧房里只剩下自己与钟仁的时候,秦淮真的是紧张到了极点。因为钟仁双眼中野兽般的欲望,让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在守贞与顺从间做出最后的抉择。他了解自己的性格,虽然生在思想开放的年代,穿书后的身份又是柔弱的男妻,可是面对全无好感的钟仁,他是绝对不会顺从的。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钟仁并没有给他抉择的机会。他在钟信推门而去的瞬间,眼睛里还喷射着熊熊欲火,嗓子里发出好似动物发情时那种“嘶嘶”的声音,一双手急切地解着衣扣,似乎下一秒钟,便会扑到秦淮的身上。可是衣扣还没有完全解开,正准备拼死反抗的秦淮却发现,钟仁涨红的脸上忽然褪去了血色,瞬间变得灰白。他的手指在扣子上哆嗦着,从头发根儿里开始渗出大滴的汗水。秦淮看到钟仁的眼睛里露出一丝类似于困兽般的绝望神情,他的手伸在身子下面,拼命试了半晌,却终于无力地垂在了一边。“睡觉!”冷冷地扔出两个字后,钟仁有些丧气地歪在枕头上,继而用一种秦淮看不懂的目光,从头到脚,仔细看着他的每一寸身体。“明天老太太请客,我怕是要忙得很,家里人你还不熟,要是怯生的话,可以跟老七亲热一点……他跟我是一房的兄弟,也没什么好忌讳的。”秦淮故作单纯地点点头,心里却被那句“跟老七亲热一点”弄得一头雾水。要知道,小说中曾经写过这样一个情节,钟信在十五六岁时偷看过钟仁收藏的男男春宫,被钟仁发现后揍了个半死,还罚他跪了一天一夜的碎瓦片,直把两个膝盖跪得鲜血淋漓。从那时起,他明明知道这个贱种老七是对男人感兴趣的。所以让自己这个男嫂子和小叔子亲热,他真的不忌讳吗?还有,他刚才的那个样子,感觉倒像是有……不举之症!阿弥陀佛,但愿,但愿!“你过来!”钟仁忽然睁开眼睛,一把扯住了秦淮的亵衣。秦淮一愣,已被他拖在身前,掀开了衣襟。当看到在秦淮身下摇晃的铜锁后,钟仁松开了他,又闭上了眼睛,很快发出了酣声。这会儿,秦淮站在窗前,手指下意识落在那枚守贞锁上。方才,他终于忍受不住,在卧房外找到了方便的夜壶,也终于明白了这守贞锁的构造。这东西,还真是设计的精巧绝伦。从里向外,前后各有两个活的机括,完全不耽误身上那些事儿。而从外向里,如果不打开铜锁,却又碰不到要害处的一点皮毛。别说,还真是个守贞的神器。只是,这东西难道要一直穿在身上,连洗澡都不得摘下吗?还有,打开这神器的钥匙,又会在哪里呢?胡思乱想了一会,秦淮决定先不去想这个,也不去想钟仁身上诸般不合常理的表现,而是开始用心回忆在书中看过的情节。毕竟秦怀之前是在钟家露过面的,和宅子里各色人等有过一些接触。如果不做点准备,等到明天出场的时候,不识里外、张冠李戴,别人不说,就钟仁和钟信这兄弟俩,都会看出自己的破绽来。虽然小说读得不全,但对他这个记忆力甚好的书虫来说,还是记牢了很多有用的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