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他处事温和圆融,极少用这种冷漠决绝的语气说话,除非是动了真怒。
他说得如此郑重其事,绝非玩笑之言。
卫介听到这里,心下一惊,不由得变了脸色:为了那个鱼妖,屏逸竟然要对他下狠手?!
此时此刻,神兵阁的执剑上仙,一脸惊愕地盯着对面的人,握剑的手几度用力又几度放松,眼中情愫激烈而又复杂。
屏逸神色冷冷,漆黑如夜的眸子隐隐闪动着锋芒,迎视着对方的目光,竟是丝毫不让。
两个人冷冷对峙,眼神交战,犹如兵刃相接。
半晌之后,卫介终于垂下了手中的剑,眉宇间激烈的情绪也缓和了下去,然而心里却仍是不肯善罢甘休。
“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看着那个始终不肯相让的人,他边说边往后倒退了两步,挑眉冷笑起来,“来日方长,我看你能护她多久?”
“你敢?!”屏逸阴沉着脸,咬了咬牙,手指一分分收紧。
“先走了。”卫介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即收起青冥剑,霍然转身掠向窗外。
屏逸见他离开,长长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然而转念想到以后,却又忍不住锁起眉头……
卫介负气离去,头也不回地走出碧霞宫的大门,却与迎面而来的一人差点撞了个满怀。
“上仙这是急着要走?”青女神情有点尴尬,连忙后退一步,款款行了个礼。
卫介一脸不快,忍气道:“不走留在那儿岂不碍眼?”
青女见他神色不对,不由心生疑惑,只好陪着客气小心翼翼地探问:“听说碧霞宫突生异变,不要紧吧?”
碧霞宫中出事的时候,她正在月神身边帮忙料理琐事,因此无暇顾及,事后听广寒宫的小仙娥织冬说起,心中不免挂怀,所以特地来此探望一下。
“你自己去问他吧。”卫介没心思跟她多说,沉着脸扔下一句话,抬脚便走。
“哎?”青女见他悻悻离去,不由得心中纳闷,瞧他那神情,似乎是和云中君发生了什么不快之事,可是不应该啊,他们两个一直都相处融洽、亲密无间,又怎么会突然闹别扭呢?
奇怪……青女望着卫介远去的身影寻思了一会儿,转身走进碧霞宫的大门。
放眼望去,只见宫里一片祥和宁静,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她不禁心中疑惑,越发加快了脚步,一路穿过朝华圃,行过云间浮桥,很快便来到了幻波云池附近,目光所及之处,只见云中君的贴身侍童正坐在千夜梨下发呆。
谷雨听见动静,转头看了过来,一见是她,神色不由一滞,连忙从树下站了起来,躬身行了个礼:“不知仙子前来所为何事?”
“云中君可在楼内?”青女不动神色,转头往云梦楼上看了一眼,“我可否见他一面?”
“神君他……”谷雨迟疑了一下,看了看楼上,“他有些乏了,正在歇息,此时不方便见客,请仙子改日再来吧。”
他在云中君身边侍奉多年,对这位云中之神的性情也颇为了解,此时此刻,他料想云中君一定不愿外人来多管闲事,所以眼下不得不找个借口打发来客。
“他在休息?”青女半信半疑,虽然看出对方是在有意敷衍自己,却也不好说什么,她心里清楚,谷雨之所以这么做,很可能是云中君的授意。
“那我……就不打扰他了。”青女垂下眉睫,叹了口气,神色中不免有些失落。
顿了顿,却又忍不住问:“方才云漫九天,碧霞宫也沉入了云海,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有劳仙子挂心了,”谷雨微微一笑,神色自若地回答,“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幻波云池出了一点小差子,神君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青女怔了怔,见他口风严实,不肯吐露实情,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当下只淡淡一笑,点了点头,“没事便好。既如此,那我改日再来。”
“仙子慢走。”谷雨躬身相送。
青女微微颔首,临走又往云梦楼上深深看了一眼,这才转身离开,沿着幻波云池岸边,漫步行过一株株千夜梨,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眼神里不由得流露出眷恋之情。
她原本也是这碧霞宫里的一员,曾是云中君手下的五位神使之一,代他执掌霜雪,只是后来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月神的青睐,遂被召入广寒宫中,做了月神贴身的执事女仙,从那以后便远离了碧霞宫,也远离了他。
能被月神看中,实在是万分的荣幸,天界不知有多少女仙羡慕她呢!可是这其中的冷暖得失,也只有她自己清楚。
广寒宫中寂寞清冷、法度森严,怎比得上这碧霞宫里逍遥自在?月神统率着天界众位女仙,可与东皇平起平坐,御下极严,眼里容不得一丝差错,哪像云中君那般宽容仁和?
在广寒宫里的每一天,她都过得无比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半步,心总是悬着,不得安放。
有时候,她真想求月神放她回碧霞宫去,可是她不敢,她知道,月神不但不会答应,反而会重重地责罚她。
因为,凡是被册入仙籍并授予品级的女仙,是绝对不能跟男子杂处同居的,女仙自然有女仙该去的地方,这是天界不可逾越的纲纪。
无可奈何之下,她只能在无数个清冷寂寞的暗夜,用回忆来温暖自己,任凭这锦瑟年华,荒芜在绵延无尽的思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