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嘉亏得是眼睛好使,20的,个儿高腿长都能看得清隔壁桌面,快速一扫:“那个辅助延长线……要加在那里……”周遥再写公式,用这个这个定理。瞿嘉:“哦,定理是那个……”周遥在纸上快速列出1234几个步骤,得出计算结果,用大红字把所求夹角的正弦值写出来,最后加粗了圈出来,生怕某人看不明白哪个数字是答案。磕磕巴巴地把这道题解了,过程像便秘一般艰难,最终算是解出来了,瞿嘉坐下去,松一口气。他瞟了周遥一眼,递了一枚感激的眼神。周遥心里又软了,瞿嘉偶尔对他笑一下,都如此稀有而珍贵。课间,周遥跟几位大个儿男生约了“放学别走踢球去”,又轻踢一脚前面男生的椅子腿,说“《尼罗河女儿》你还看啊那是女孩儿看的我有全套《城市猎人》你要么”,迅速又混熟了一批志趣相投的伙伴。瞿嘉一般就是坐在旁边,静静地看周遥往四面八方各个方向装逼,然后从周遥的位斗里不打招呼拿走一摞“寒羽良”,打发时间。老生进校都是穿着校服来的。学校要求每周一至周四穿校服,周五允许自由散漫。校服就是特别土的深绿色夹克衫和白色长裤。老师进来递给新生一人一套,周遥也领到一套,赶紧换上衣服要做课间操去。“哎呀妈啊……”周遥手捧着新校服,感慨道,“这衣服谁设计的?”“忍着穿吧你就,”坐他前面那位白瘦矬的男生,叫小姜的,一乐,“我们都穿三年了,眼都看绿啦,人人都丑,丑习惯了。”“这一身,比我们那边的校服还要难看。”周遥跟瞿嘉吐槽。哈尔滨其实是很讲吃穿时髦的城市,钱都花在这上面,以前校服还有帅气的俄式水兵服和贝雷帽呢。“挺配你的眼镜,”瞿嘉小声说,“青蛙……”“你连蛙都不是,”周遥回道,“你穿着就像一根绿油油的细草杆子。”周遥就拎着校服去厕所,瞿嘉下意识地跟上几步,又停住了,不对,自己为什么要跟着去厕所呢?“哎。”周遥回头用下巴一摆,走啊。“我去干吗?”瞿嘉道。“你是衣服架子,你帮我拿着啊?”周遥觉着理所当然。“……”瞿嘉然后就被周遥搂着肩膀搂去男厕所了。结果还不止当了衣服架子,周遥穿个裤子竟然单脚站不住,光着两条大腿来回地跳,单脚乱蹦,最后让瞿嘉忍无可忍把这人抱住腰了。瞿嘉说:“你站不住你蹦什么,你不会靠墙站?”周遥说:“厕所墙多脏么。我就靠着你,你多干净。”周遥你小子练足球的,就是靠腿功的,大腿小腿肌肉结实得很,你单脚还不会站了?……瞿嘉心里都不信,遥儿你就装jb装吧你,真腻歪。做操时间,放眼望去,整个儿操场上就是一片“蛙田菜地”,甭提多丑了。做到某一节操,是跳跃运动,全校列队开始“蛙跳”,周遥噗地就笑场了。瞿嘉在队列里扭头瞪他一眼,竟然也没绷住,就是心有灵犀了,脑补出周遥为什么乐……能把这套绿衣服穿好看了的,没有。周遥都穿不好看,他穿上新校服之后只有脖子以上还能看,脖子以下都绿白绿白的。“哎我知道了,”下操后往教学楼走,周遥脑内灵光一闪,“这校服,是按照北京国安那个队服颜色设计的吧?”“还真是的。”小姜说,“就是那个绿,真绿呀!”“这周末就有联赛,”又一个男生说,“诶,是国安主场对辽宁吧。”“咱们周末去球场看球去?”周遥双眼放光。“一起看球去,先农坛体育场!”小姜附和着。“哎,肯定还是我们赢,”周遥很恣儿地一乐,“辽宁队有好几个国脚。”其他男生开始集体吁周遥了,快滚,你丫忒么站哪个山头的奸细!若是从前,瞿嘉同学在操场和教学楼之间这段路,一定是耍单的,就自己跟自己的影子走一路,但现在不一样了,仿佛不由自主地,就走在周遥身旁,然后慢慢地融入了他班男生的大部队。瞿嘉默默地听着,然后一膀子勒过周遥,掐了好几下,低声教几句规矩:“你站哪个山头的?入乡随俗懂么,懂事儿么?到了现场你喊错了不怕被矿泉水瓶子打啊?”周遥哈哈哈大笑……瞿嘉是上课紧张忙叨,就怕被随机点名;而周遥上课特别轻松,他是下课忙叨,下午铃声响了,散学,他从教室后面拎了装备球包,去操场集训。“周遥别走。”他们组长喊他,“咱组值日,你个儿高你擦玻璃呗。”“啊——”周遥又把球包扔下了,竟然还有擦玻璃这个工种。瞿嘉没有表情地站起来,从后面轻轻推了一下周遥的腰,小声说:“你去训练,我擦。”周遥回头,微微诧异:“你擦?……你真想擦玻璃啊?”“我不是‘想擦’,”瞿嘉说,“我帮你擦。”“这么好啊?”周遥心里流入一股暖意,声音就软了,一笑。“谢谢你给大爷讲题。”瞿嘉哼了一声。他们教室后窗就是两扇大玻璃,看得见远处操场的风景。周遥内心突然又生出满满的自信,他愿意这样陪伴和守候对方,也很容易就满足了,并无奢求。他们仍然是好朋友,一个笑,一句关怀,一点点体贴,从淡淡的回忆里悄然就流到现实,这个人就在他身边。他面对玻璃窗,端祥自己,展示校服上那一抹艳绿的色泽,心里高兴:“瞧这帅气的,老帅了呢,我。”瞿嘉斜眯着眼瞅他:“自己把自己都帅晕了吧?”“这么帅逼帅逼的人是谁啊?叫什么名儿,让我仔细瞅瞅?”周遥说着,把他的一双大近视要贴窗玻璃上了,然后就被瞿嘉抓着后脑勺头发往玻璃窗上掼!瞿嘉没有使劲摁,另一只手赶紧贴上去,护住周遥的脑门……瞿嘉替某人擦完玻璃,挎着书包,慢慢沿着操场往校门口走。他在绝大部分时间里,仍是耍单的,独自行走在夕阳下。他的初中三年,都是这样走过来。也没有刻意别扭或孤僻,他一般在学校里不炸刺儿打架,没必要的;他也不爱高调,不爱背个吉他扛个键盘到处嘚瑟那点儿文艺特长。他就是跟旁人没多少可聊,又嫌麻烦,宁愿享受孤独,极力稀释这份存在感,跟谁都不深交。他就永远躲在属于自己的那堵墙后面,就不想感受周围世界,就让时间凝滞。但是现在,突然就不一样了,眼前的一切流动了起来,仿佛富有生命力。操场上那个奔跑的英俊少年,那是周遥啊。那个在夕阳下迎风奔跑的,最美好的小少年……周遥仍然是跟队进行三对三小范围配合,然后战术合练。任意球和角球演练他又是战术核心,踢了几十脚弧线球,大腿都开始打晃儿。解散之后,自己还要加练素质、体能。足球队的在这半边场子,田径队的在另半边场子。操场上人来人往也很繁华,菜市场似的。然后,田径队热身的那帮牲口,就纷纷地毫不留情地从外道超越了跑十二分钟3000米的周遥。周遥原本是想让田径队帮他领个跑,省得自己一人跑着累。结果,那帮牲口也太快了吧,一眨眼就越过去了,根本就追不上啊。唐铮突然跑出列,跑到周遥身边给他带了几步:“抬大腿,大腿!“摆臂,摆臂顺畅点儿啊,肌肉还是太紧。“呼吸,呼吸要稳……唉你这长跑素质也太困难了遥儿,改天我单独给你加练吧……”“赶快、走吧、你。”周遥白着脸喘着气说。“哥先颠儿了啊!”唐铮“噌”得又跑回田径队阵营了。这个不仗义的家伙,田径队的都非我族类,都是兽类,哼。周遥翻了个大白眼儿,快要口吐白沫了,很想停下来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