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岁晚秋萧瑟得近乎有些凄凉了。京城往年的秋意不会如此厚重,也远没有这么萧疏,干枝萎叶铺了满地,只有仅剩的几叶独苗挂在早已枯槁的树枝上摇摇晃晃,但显见也是命不久矣,不知还能支撑多久。
本是已要入冬的时节,寒露过后宫内却忽然下了一场大雨,扯了一夜的雷鸣闪电几乎把苍穹撕裂,狂风大作,疾雨瓢泼而下,掩住了半夜深深宫墙里凄厉的嘶吼,也好似将整个宫廷都清洗了一遍。天上倒下的水将所有血腥尽数冲干净,清晨鸟儿啁啾时,一切已经风平浪静。宫外排水的沟渠里,没人看见混着血迹的污水静静淌出,伴随着过去一起消失在了护城河汹涌的水流里。
清晨的和风唤醒城中的百姓,昨夜发生何事都与他们无关,伴着急促马蹄敲在浸透了水的青石板上的嗒嗒声唤醒了守城的小将,睡眼惺忪地抬眼一看才发现马上的人亮出的是圣旨牌,顿时不敢抱怨脸上溅到的污水连忙开了城门,骏马一路飞驰,往远方带去变天的消息。
圣旨是周瑜看着发出去的。一切都来得太快了,他们几乎没有做出任何抵抗就被孙权拿下了所有防线,但准确来说他们从来就没对孙权起过防备,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掌握了内廷、掌握了内城统领,将离皇帝最近的权力都一一握进了手中,甚至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得到了多数大臣的支持,而皇帝,又实在病得太是时候。
孙权打开密室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孙策,习惯性地唤他阿策,问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问了半晌没得到回应后他抬头一看,才发现外面站着的竟是孙权。二十岁的年轻人身量已不比他兄长差,站在门口投下的阴影已可以将周瑜整个人都包裹起来。而背着光,周瑜有些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公瑾哥身上的伤好的如何了?我是来接公瑾哥回东宫的。”
他感觉有些不对。他为孙策挡了刺客一箭而受伤的事不是什么秘密,但知道这个密室位置的人除了他和孙策应当只有几个心腹,而知道他在此养伤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但他虽心下存了疑虑,却没想太多,他只担心是孙策剿匪出了事,否则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是孙权出现在这儿。将信将疑跟着孙权走了后他一边走一边思索,刺客之事太过惊险,他受伤不能跟孙策一起出兵,但以防万一他已让孙策带了所有的精锐走,任那匪类再猖獗也不应有事才对……
出了密室后一切都好似没有任何变化,但又处处都透着不妥,宫内静谧得可怕,周瑜闻到一丝未能完全消散的血腥味,悠悠的飘散在一品红的花香中。踏过东宫熟悉的廊道,陌生的宫人向他们行礼又离开,东宫的侍卫也多了生面孔,他的感觉愈发不对起来。
“权儿,你哥哥呢?”
然而质问没能得到回答,刚进宫他就听到了身后门闩被插起来的声音,甚至没来得及转身查看情况他就已经被身后突然暴起的侍卫按住了,一片混乱中他甚至感受到有人趁乱摸了几把他的腰。
“孙仲谋你干什么!”
所有的疑惑都不是空穴来风,他强打精神抬头看向孙权,脑海中忽然有了那个最可能却也是他们从未想过的猜测,他来不及再去想可不可能,只能强迫自己去思考现在的情况:孙权既已知道密室的位置,那必定是京中的核心势力已被收缴,但边缘些的不知道他掌握了多少,还不知道伯符那边如何……
孙权却没立刻彰显胜利者的优越,也没有理会他的质问,甚至没看向他,脸上却不知何时冷下了表情,直直盯着他身后:“刚才哪只手摸的?”
周瑜和身后的侍卫都没反应过来。
那群侍卫并非完全是孙权亲手培养的亲卫,还有部分是他今晨完全掌握内廷后贴附上来的墙头草,此时只满心以为孙策大势已去,周瑜便可供他们肆意凌辱。太子妃美貌整个东吴何人不知?仙姿玉貌兼之身段袅娜风流,若不是周瑜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太子妃,只怕提亲的人能把门槛都踏平,哪怕踏的是皇宫的门槛。太子妃明面上自是不敢玷污,但平日私下里意淫的可从未少过,更何况他们的太子妃向来不守妇道,总是穿些不得体的衣服随着太子在军营那样的男人堆里进出,那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没人想到孙权会突然发难,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后那人颤颤巍巍地站了出来,脸上刚堆起笑想说点什么,孙权手起刀落,已将这人的右手齐根斩断!
鲜血喷涌而出,又污了刚刚擦净的地面。刚才还有窸窸窣窣调笑声音的侍卫顿时全噤了声,那人哭嚎都没发出就晕了过去,被几个人拖尸体一般拖下去了。
温热的血溅了大半在周瑜脸上,他皱了皱眉,孙权一寸一寸抚过他的脸将那些血迹一点点擦去,将手心蹭得一片鲜红。周瑜第一次发现眼前的孩子已不是那个整天跟在他和孙策身后嚷嚷着要与他们一起去打猎的小小少年,孙策在外征战的几年里,那些去争去抢、那些凭什么皇兄有的东西我不能有的想法早已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他猛地扭头将脸从孙权手中挣扎出来,孙权笑了一声,道:“公瑾那样聪慧,不会不知道现下已是怎样境况,何必再做无用功呢。”
周瑜没听他的,这个时候还在强压情绪冷静地思考,这么看来宫内也并非完全是孙权的势力,多的是墙头草,若是伯符能第一时间赶回来,那一切就都还来得及。
但孙权布置这么久,自不会让周瑜有什么可趁之机。他好不容易等到了孙策周瑜分开的时机,周瑜又因养伤而几乎没有注意京畿的布置,也没有留意宫内皇帝的情况,让他夺取内廷权力和掌握京畿的过程都顺利得几乎称得上势如破竹。
擦干净周瑜的脸,孙权又向下摸去,缓缓划过裸露的洗白脖颈,甚至拨开外裳,微凉的手摸进了里衣,周瑜一惊,疯狂挣动起来:“你干什么?!”
幸好孙权并非是为了当众侮辱他,只是摸进腰间就停了手,然而还没等周瑜松了口气,孙权就已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他贴身佩着的玉佩和虎符。孙权用力扯下那个绣得歪歪扭扭的香囊,将那与孙策一对的玉佩丢给了身后早已拿着圣旨等待的侍从,周瑜浑身发凉,那圣旨……
“那圣旨是给哥哥的。公瑾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吗?”孙权看见他直直看着那侍从,恶意地笑笑,“废太子、发配西南。”
“你疯了!你要干什么,你对皇上做了什么!唔……!”
孙策不过去剿些山匪,只带了他们自己的几百精锐,剿匪的人尚且需要府兵配合,而他手上虽拿着虎符,可供调动的大军却也都在边境镇守,来不及、也轻易动不得。如此一来,就算他抗旨不遵,实际上也无法可施,更不必说孙权还拿走了他贴身的玉佩……
孙权没给他再想下去的机会,手牢牢卡住他下颌吻了上来,骨头被抵得发痛让他无法合拢牙关却又故意咬破他的舌尖,满意地感受舔过伤口时的他浑身颤抖的激痛。直吻到周瑜瘫软下来才放开他。
他捏紧周瑜的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直仰视的人。
“公瑾,现在你是我的了。”
周瑜闭上了眼睛。他今日受的震撼太多,可也从没想到孙权竟真对他有如此肮脏不伦的想法。他几乎看着孙权长大,一直把孙权当做最宠爱的弟弟,未与孙策完婚前也常搂着孙权入睡,甚至亲昵超过孙策,这时他才发现孙权竟这样想他,让人如何不心惊?
孙权才不顾他怎么想,或者说他本来就知道周瑜不会接受他,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周瑜能接受他,但这都不重要,不管接不接受,周瑜现在都是他的了。
周瑜会成为他的太子妃,然后会成为他的皇后,会为他诞下孩子,那个孩子将是他唯一的继承人,而他们的血脉会永远交缠传承下去。
共承天运,永享无休。
他挥退了所有人,将周瑜放到榻上道:“公瑾,睡一觉吧。睡一觉起来,一切就都该尘埃落定了。”
东宫燃的香中许是掺了助眠的香料,周瑜本不想就这样躺下,但没过多久,他就闭上了眼睛。
孙权没骗他,八百里加急的圣旨,一日之间便传回了音讯。孙权拿出另一半虎符时周瑜只是强撑着发软的身子坐在桌边冷笑看着他,好让他有足够的余裕将他的胜利分享给他此战最大的战利品:“公瑾,你看。我就知道哥哥永远不会乖乖束手就擒,但可惜你已经在我手上了。”
“那你现在就该杀了我。”周瑜直直看向他,眼睛里没有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