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观如法炮制,把往房里去的女孩通通放倒,一个个胡乱从她们衣服上扯下布条绑好嘴,塞进长廊尽头的几间空屋里。他大摇大摆地走回去,到女孩们喝茶的屋子里坐下,烤起火来,容色严峻地盯着那团红彤彤的炭,想了想,到柜子里翻找出几个栗子,又从柜子下面果然找出了红薯,埋在炭里边烤边等熟了好吃。
吃完陆观把冷茶往炭上一浇,戴好帽子,走出去。
宋虔之正在榻上滚来滚去睡不着,一会儿摸向枕头底下的匕首,一会儿又抱着被子,总觉怎么也睡不暖和。
他在想陆观去哪儿了。
时局不等人,容州城里一旦断了粮,不只是饿死人的问题。苻明韶一定是早已确知容州的情形,才派陆观来当这个钦差。
疫情现在还能说稍缓,病要人命,饿也要人命。必须尽快把闫立成抓了问话。黑狼寨只是个匪寨,不比训练有素的军队,把闫立成一抓,自然也会知道他们抢走赈灾粮在哪儿。设套让黑狼寨的人把他们带去闫立成面前是不成的,要让闫立成见他们,只有假托朝廷要攻打|黑狼寨,而他们是上山来送情报的。然而,闫立成完全可以不理会,毕竟黑狼寨只要躲在山里不出去,官兵就没有办法,真打上来了,往更深的山里一躲,就是泥牛入海。
这么大片的山,也不可能用火烧,烧也烧不尽,附近的州郡灾的灾病的病,这个冬天比任何时候都难熬,谁还顾得上这当口上并未作乱的黑狼寨。
何况当中有数千人是容州跑来投奔的难民,这些人是不能杀的。龙金山为弟兄求情,宋虔之知道这些人不全如他所说的无辜,过路行商走镖的死在黑狼寨手中的也不少,出于权宜之计,只能先答应他,再细查。另外,黑狼寨前后有两任寨主,什么时候行的什么事,都不是一个时辰就能凭龙金山一个人的供词定论的。
比这些更让人担忧的是,匪寨囤三四年的粮食,是想做什么。运往白明渡口的粮又是怎么一回事,容州并不直接临海,要想勾结黑狄人也太远了点。
这时,宋虔之想起了刺杀他和陆观的黑衣人。那些训练有素的刺客是谁派出来的。起初他以为是沈玉书的人,和沈玉书接触下来,发现不可能是他,沈玉书没有那胆子也没有那本事。
现在宋虔之明白了,沈玉书坚持不能放黑狼寨,赈灾粮是一方面,那是朝廷给容州休养生息的救命粮,肯定得拿回去。另一方面,他下令封锁容州城,将疫情锁在城内,容州翻山过去,昼夜不停,两天就能到京城,此举于皇帝是忠,于百姓却是不义之举。于是沈玉书也在尽全力补救,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想不到修堤抽调走驻军的空档上,让黑狼寨钻了空子抢劫府库。篓子越捅越大,只有端了黑狼寨,粮食有了,剿匪立功,功过可以相抵,沈玉书才能坐得住现在的位子。
窗外风大,把窗棂拍得砰砰作响,宋虔之翻了个身,他身上确是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打架是绝不成的。
宋虔之不自觉地探手又摸了一下匕首,觉得好笑。
若不是脱靴的时候大意了,应该也用不着喝那劳什子。不,不对,带他们来的人就吩咐过了,显然无论他那匕首掉不掉出来,都是要喝药的,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如果他料得没错,闫立成可能是挑好看的少年人藏在这楼屋,等抽出空来便来宠幸。
否则不至于其他各处寨中人都带一股匪气,偏此处还有兴致挂竹牌珠帘扯纱,房内置放珠宝古玩,还有一众美人服侍。
这让宋虔之愈发好奇黑狼寨的寨主到底是何方神圣。
能打得服龙金山不稀奇,稀奇的是,还这么会享受。
现在只有等,运气好的话,今晚就能见到闫立成,堂堂安定侯嫡子,宋虔之没服侍过男人,不过前些年与京中纨绔们胡混,大概见过,知道怎么做。
想到这儿,宋虔之又一阵烦躁,不住在心里咒骂陆观那个没用的家伙,这么夜黑风高还不去抓人,还不来营救,到底在干嘛?再一想,如此寒夜,唯有蒙头大睡才是上上之选。
要是陆观现在正在某个营地好好地睡觉,回去他再也不想管这个麻烦上官了,苻明韶与陆观那点在衢州的旧事,让他们自己去算,要死要活的都不与他相干。
这时窗户响动,宋虔之敏锐地捕捉到这轻之又轻的声音,往窗户看去,却没什么异常。
风声与竹牌那特有的脆响令宋虔之渐渐昏昏欲睡,直至有人开门。
宋虔之倏然醒了。
一个如同周先那般高大的身形出现在门口,他走进门来,每一步都踩得木板嘎嘎作声,门未关,不一会儿,一个看守抱着一团被子进来。
宋虔之在黑暗里虚着眼,假装睡着了。
“放床上去。”坐在一旁喝茶那人说。
“是。”
宋虔之听得这一声,略皱起了眉。
抱着被子的人走近过来,宋虔之才看到那薄被里裹着个人,正是金顺,没心没肺孩子睡得正香,被放到床上来,自然而然翻个身抱住宋虔之,往他脖子里钻,还睡着。
匆促之间,宋虔之视线与那守卫一碰,心中怦然一跳,惊得差点叫出声来。宋虔之心中狂跳,守卫过去,朝男人躬身。
“出去,没你事了,老规矩,听到什么动静,都无需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