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空中,她在相隔万里的地面,她们便这样四目相对。那人有着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眼里泛着让人心安又心酸的柔光,大概是见到她很高兴,笑得眉眼弯弯的。她有着一双世上最漂亮的眼睛。伴随着她的笑容,脸上的伤痕被牵动。龟裂伤痕遍布她的脸,她的颈,若是拨开那头乌黑柔顺的头发,便能发现,连头上都有伤。神凰觉得眼睛又酸又涩,还带着点火辣辣的痛感。她想,一定是昆仑此刻的模样太丑,伤眼睛。她飘然落下,化作人形落在昆仑身边,冷冷地睨着昆仑,问:“傻山精,你这是玩离家出走还是玩……”那句“找个地方独自去死”的话说不出口,在脑海中闪了下,便被她咽了回去。昆仑说:“没有,我只是觉得这里很好。”她说完,继续拿起小锄头去挖长在山里的草药。神凰的视线落在昆仑挖的那株没有丝毫灵气的植物上,问:“你挖这草做什么?”昆仑说:“这叫见血清,对凡人具有凉血止血,清热解毒的功效,可以用在止血和治疗疮疡肿毒、毒蛇咬伤和跌打损伤上,用处很广的一种常用药。”神凰的视线落在昆仑身上,问:“你的伤?”昆仑把挖出来的见血清放进身后的小背篓中,说:“不打紧。”神凰的火气噌地一下子又冒出来了,说:“伤成这样,还叫不打紧!”昆仑说:“是身体太弱,而体内的力量太强,压制不住造成的。”她顿了下,说:“我不是凡人,跟你和九尾也不太一样,你知道的。”神凰冷笑:“有一阵子没见,蒙人的本事倒是见长了。如果你的本体开裂,你说这话,我绝无二话,你这第二真身可是血肉之躯。”血肉之躯伤成这样,这得有多疼。她心里难受,嘴上就更不饶人:“不疼是吧?就这么伤着,疼死你算了!”昆仑说:“习惯了就好,不疼的。”她说完,又继续往前走,去挖发现的其它有用的草药,然后问:“九尾呢?你们还在打神界吗?”不提这还好,一提这,神凰更是一肚子气。她骂道:“你有毛病啊,把凤栖神树往宇宙深处推,我和九尾追得都快断气了才追上。你动我的梧桐神界问过我没有?”那句“你离开居然连声招呼都不跟我打”又咽了回去。昆仑没做解释,却是安心。神凰和九尾能够锁定梧桐神界的行踪方位都不太追得上梧桐神界,神界的人想要攻打过去,就更是难上加难了。她继续埋头找草药和挖草。神凰气得想伸爪子挠到昆仑的脸上,可见到她那张伤痕累累的脸,她挠不下手,红着眼扭过头去,不让昆仑看到自己眼里涌出来的湿意。有脚步声靠近。昆仑对神凰说:“你隐下身形。”神凰的身影顿时变得透明。一位背着竹篓抗着锄头的大叔从旁边的小路上走过,见到昆仑,打着招呼:“小山大夫,又来挖草药啊。”昆仑笑着应了声:“是啊。”那大叔说:“早点回去,天快黑了。”昆仑笑着应了声,便继续挖草药。神凰飘到树枝间,虚坐在树枝上,默默地看着昆仑挖草药的身影。她不明白,堂堂昆仑女神,为什么要装成凡人混迹在他们中间,不明白昆仑这么做的意义所在。天色越来越暗。昆仑招呼句:“小凰,走啦。”她扬起头看向衣着华丽浑身神光缭绕的神凰。神凰这模样去到人群中,见到她的全都得下跪。她问:“你是继续隐藏行踪还是变成只普通的小鸟显形?又或者是换身寻常的衣服?”神凰三样都不想选。可她想看看昆仑想做什么,或者说是昆仑在做什么。她本想继续隐藏行踪,但又想,自己堂堂神凰,又不是见不得人!于是,直接把衣服的神光敛去,衣服上的艳丽颜色也遮掩住,那拖在身后长长的衣摆也缩短到只够盖住脚后跟。昆仑打量眼神凰,说:“再素一眼,明黄和紫色都不要有,民间用不起这样的颜色。”神凰淡淡地扫了眼昆仑,身上的服饰再次变得简单,就连颜色也变成市集上常见的颜色,衣袍变成很不起眼的素雅色。不过,即使素雅,她那身气质和气度在那,即使收敛了威压,那份睥睨的气势,仍有横压天地山川之感。她跟在昆仑身边沿着山间小道下了山,一路进了一座只有几百户人家的小镇子。小镇外有一条源自山涧的小河溪,镇子名就叫河溪镇。她跟着昆仑进了镇子,穿过相对繁华的镇中心,去到村尾一处极不起眼的小院子。院子有一面约有一人高的篱笆墙,墙上爬满绿色的藤蔓植物,一扇破旧的篱笆门上挂着把锁,锁并没有扣上。她问昆仑:“你这叫锁门了?”昆仑说:“挂把锁,来找我的人就知道我不在家。”她说话间,取下锁推门进屋。隔壁院子的大婶正背着粮食回家,见到昆仑以及昆仑身边站着的神凰,笑着打了声招呼:“小山大夫。”她看小山大夫身边的那女人气色很好,不像是有病,于是问:“来亲戚了?”昆仑说:“嗯,故交好友。”寒暄两句,便与神凰进了院子。神凰在院外时,便把昆仑院子里的情况看了个清楚分明。非常简陋的普通民居小院,院子四周晾晒着草药,中间摆了张寻常木头制成的小茶桌,小茶桌上面盖了个茅草棚,茶桌上还摆着茶具。茅草顶的土墙屋,只有三间房子,地上铺了层地板,干净得不沾丝毫尘埃。正中间是客堂,只摆有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子和围着桌子的四张凳子,左边是卧室,除了床、衣橱和梳妆柜外,还有一个浴涌。浴涌里残留有神华和淡淡的先天元气气息,大概是因为昆仑常年用这浴涌沐浴的缘故,哪怕是一件非常普通的浴桶也变得很不凡。另一间,则是书房,靠窗处摆着书桌,靠墙处是几个大书柜,里面摆满了书,靠里端则是一张打坐和小憩用的小榻。院子的另一侧,还有间茅草屋,里面有灶台和堆有柴火,还有柴米油盐类的东西。灶堂里有灰烬,还有余温,似乎有做饭?天黑了,昆仑先把家里的油灯点亮,又到井里提水,把药草上的泥渍洗掉,摆在院子里晾晒。之后便去生火做饭。神凰看着坐在灶台前,拿着凡人用的点火的火折子引火,顿个儿都愣住了。她看着昆仑熟练地生起了火,又再淘米下锅,还……还在院子一角开辟出来的地里拔了把鲜嫩的草,之后洗洗切切……米熬成粥,盛出来。昆仑洗干净碗,便往锅里倒菜籽油,之后,就把那鲜嫩的草下锅炒……然后盛进盘子里,端上桌。之后,昆仑还取了两个孵不出小鸡的鸡蛋炒了盆炒鸡蛋端上桌。神凰:“……”她瞠目结舌地看着昆仑,心说:这崩的不是昆仑神山,是昆仑女神吧!堂堂昆仑女神,高高在上的昆仑女神,居然……下厨做饭,围着柴米油盐打转。神凰被隔壁的吵嚷声惊醒。一道篱笆墙隔不住炒鸡蛋的味道,隔壁的孩子馋了,正在小声说:“娘,小山大夫又做好吃的了,好香啊。”她再看那户人家,一家七口人,一位老人家,两个大人,四个孩子,桌子上只有粥和一小碟泡菜,每人只分得一根泡菜,就没有了。对比之下,昆仑这伙食还是好的了?神凰有点想炸,更想撩起袖子把昆仑捞回梧桐神界去,这过得什么破日子啊。昆仑拉着神凰在桌子前坐下,把筷子塞进神凰的手里,说:“尝尝我做的饭菜。”神凰忍不住问:“你这样……图什么呀?”她端起盛有粥的碗,那表情很是一言难尽!昆仑炼制的种凤栖梧桐神树的花盆巨丑无比,这碗,比起那花盆毫不逊色!碗很粗糙,看不出是瓷还是陶,就像是随便用些粘土捏出来烧成的,碗的圆的,可这碗,有点变形,还……连砂都没挑干净,与碗烧在一起了,特别粗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