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如锦被她的手握住,不知怎么的心中忽然觉得哪里不适。说不分明,也看不清楚。她只看见皇后王氏的笑眼温和,仿佛要把她看透。
安如锦垂下眼帘。随后便有一堆的宫女和女官将皇后王氏纷纷簇拥下去歇息。
周女官笑道:“看来皇后很喜欢你。”
安如锦笑了笑:“那是如锦的福气。”
周女官感叹轻抚她消瘦的脸颊,道:“好好养一养。宫中需要人手呢。”
宫中并不缺人手,只缺可信任的人。
安如锦心中一动:“周女官想要说什么呢?”
周女官眼中忽然掠过黯然寥落,她微微一笑:“没什么,过两天我跟太皇太后说一声,让你过去伺候御前。”
安如锦心头大大一跳,脱口而出:“为什么?”
周女官含笑:“还有为什么呢?皇上刚刚登基,身边正缺人手。”
安如锦愣了下。新皇登基,怎么可能缺人手?有的是大把大把的人争先恐后想要在御前伺候,皇帝身边三尺可是整个后宫最炙手可热的位置。
周女官看出她的惊讶,含笑:“你还年轻,不需要在这元宁宫长久待下去。”
她目光扫过安如锦日益美丽的五官,轻叹:“多好的年纪啊,像花骨朵一样。你今年才十六吧?”
安如锦忽然觉得难过:“如锦已经十七了。”
“才十七。”周女官笑了笑:“当年我十七岁的时候可没有你这样的才气和运气。要不是太皇太后看重,也许我这个时候就和陈女史一样孤独地返乡。拿着几百两的银子,然后膝下过继一个老实巴交的子侄就这样过一生。”
“如今我得到太皇太后的重用,又为皇上出了一份力。这已是我这一辈子的荣耀。”
安如锦忽然眼前掠过她在空白圣旨上奋笔疾书的样子。这份功绩,足以慰藉她的余生了。
只是,就这样了吗?
已经到了可以算清楚这一生功过的时候了吗?
安如锦心中越发难受。她忍不住道:“请周女官不要赶如锦离开元宁宫。”
“傻孩子。在这里一切终将落幕,皇上跟前才是你未来的前途。”周女官敦敦善诱,“你伺候过太皇太后,就算年轻但是过去御前资历足够老。而且皇上至孝一定会善待你。”
安如锦看着眼前的周女官,何曾有幸,她进宫后遇见的两位恩师都这般心善。何其悲凉,原来离别这么迅猛,甚至她来不及好好准备。
眼泪绰不及防滚落,落在空空的手心。
周女官轻拍了她一下,笑骂:“傻孩子。”她说完转头匆匆离去了。只是在离去时,安如锦看见她擦了擦眼睛。
安如锦静静守在殿门口,似乎呆了。
良久,殿中传来轻声呼唤。她回神悄悄走了进去。
萧应禛坐在床边。床上的太皇太后已经安然睡去。他只看着熟睡的太皇太后。
安如锦走上前查看哪里需要整理。忽然手掌被牢牢握住。她回头,对上了萧应禛那双悲哀的眼睛。
他在伤心。这个念头重重撞入她的心中,忽然有种陌生感觉流窜在心头。
她张了张口,只能苍白道:“太皇太后会好起来的。皇上不要伤心。”
他良久才道:“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都要离朕而去。母后如此,奶娘也是,韵儿也是……甚至不喜欢朕的父皇也走了。如今皇太祖母也是。”
安如锦不知该怎么回答,似乎怎么回答都是不对,似乎怎么回答都无法让他再展开笑颜。
“皇上可以哭出来。”她垂下眼,“如锦会当做不知道。”
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她看见他慢慢捂住眼睛,但是过了很久很久都没有眼泪落下来。
他哭不出来。
也许在那十几年孤独而苦难的岁月里,他早就忘了怎么哭泣。
一个人要怎么样逼迫自己坚强,才可以连哭泣都忘记?
登上这个九五至尊的位子,他到底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登上之后,曾经美好的一切却逐一离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