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鹉螺号一直向南航行,海上渐渐出现了浮冰,雪白剔透,镶嵌在深蓝的海水中。到了南纬55度,我望见了漂流的冰块,那是一些二十到二十五英尺的灰白色碎片,形成许多暗礁,海波汹涌的冲刷着它,鹦鹉螺号已经航行在南冰洋的水面上了。尼摩船长时常登上平台,观察这片荒凉的海面,为鹦鹉螺号寻找航道。
安卡的眼睛追逐着尼摩船长的身影,把他的举手抬足,一颦一动,看在眼里。但那个人看都不看她,在平台上忙完自己的事,马上就返回船里。
安卡的眼圈红了,我真是心疼的不得了,我早知道会这样!尼摩船长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些儿女情长上,她拿他没办法!他要去南极,要去人类还没有涉足过的自由海,这段时间,他的爱人应该是南极!
我希望安卡能从此断了念想,他们是真的不合适。但我没法对安卡说,如果此时有一个人扮演着“母亲”或“姐姐”的角色那该多好,她可以跟她说知心话,或者劝她放弃这段朦胧的单相思。结果现在只能靠安卡自己理清头绪,重新振作起来了。
我们在南冰洋下层海域航行时,我将冰山厚度标示出来,然后画成剖面图,安卡也学我,在她的板子上画冰层剖面图,还把迷你版的鹦鹉螺号画进去,这个胖乎乎地小家伙正在穿越冰山隧道,勇敢地向南极开去。
3月18日,我们到达了南极,但由于阴天,暂时无法测定方位。尼摩船长指望正午的时候太阳能赏个脸,让他测量方位。离鹦鹉螺号两海里处有一个孤岛,于是船长带着测量仪器乘上小艇,前往孤岛,康塞尔、安卡和我也在其中,我们将是第一批踏上南极的人,一想到这里,心情就激动不已。尼摩船长更显激动紧张,他攀上一颗岩石,交叉双手,用热情的眼光环视四周,好像已经取得了南极的所有权。
在船长的示意下,我们也上了岸。
再次踏上陆地,安卡无疑是开心的,这次没有尼德兰跟她一起跑跑跳跳,她便自己在海岸边撒欢地奔跑,一大群海鸟在头顶盘旋,鸣声嘈杂,岸边的企鹅则好奇地打量我们,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怕人呢。
我们东游西逛,到了十一点,太阳还不出来,它把自己藏进了深重地雾气中,这些雾气开始凝结,变成纷飞的雪花。尼摩船长胳膊肘支在一块岩石上,默不作声,眼睛盯着天空。看得出来他有些不耐烦,但又有什么办法呢,这个大胆又有能力的人不能像命令海洋一样指挥太阳为他服务呀。
中午到了,太阳果然一瞬也没有出现。安卡惋惜地叹了口气,尼摩船长则干脆的说:“明天再来。”便动身返回船上。他从她面前走过,仍是不看她一眼。
安卡似乎习惯了船长的冷漠,又或者是新陆地的魅力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她捡贝壳去吸引那些贪吃的海鸟,玩得不亦乐乎。最后,康塞尔招呼她回船上,她跑跑跳跳,故意把船长留下的脚印都踩花了。
第二天,风雪交加,我们只好躲在鹦鹉螺号里,各自做自己的工作。第三天,风雪停了,天气寒冷,天空依旧阴沉,太阳不肯露面,观测活动再次告吹。
晚上睡觉前,我居然像一个印度教徒一样,虔诚地祈祷明天太阳能出来。大约是凌晨两点,我被一阵敲门声惊醒,我连忙起来开门,门刚打开,安卡就钻进了我怀里,她浑身哆嗦,背后都被汗湿了。
“出什么事了,我的姑娘?”我问她。
安卡趴在我怀里不肯起来,我怕她着凉,伸手去摸凳子上的外套,然后裹在她身上。她抬起头,眼睛里写满恐惧。
“她做噩梦了。”尼摩船长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对面,他穿着睡袍,但脸上并无睡意,“我听见她尖叫了一声,然后就从房里冲出去。”
“船长,很抱歉吵到您了,我带她去大厅待一会儿。”我向船长欠身。
尼摩船长点点头,看着我们离去。
我问安卡梦见什么了,她摇摇头不说话,只是紧紧靠着我。她呼吸还有点乱,我只好用手轻轻拍着她,轻声细语地安慰她。我们在大厅一直待到早上五点,安卡枕着我的腿睡着了,我也靠在沙发上打盹。
尼摩船长叫醒了我,他说:“天气晴朗一些,很有希望出太阳。早餐后我们到陆地上去,选一个地点做观测。”
我和安卡顿时睡意全无。
太阳终于在春分这天冒出了它的光轮,尼摩船长在一座高峰上测得了准确的方位,他实现了他的梦想,他站的地方是南极!是的,南极!现在想来我的心情依旧激动,毕竟我们是第一批踏上南极的人类。
只见船长展开一面黑旗,中间大大方方绣着一个金色的N字。他对着在水平线上发出最后光芒的太阳喊道:“再见!太阳!沉下去吧,光辉的金球!你安息在这个自由海的底下,让六个月的长夜把它的阴影遮覆在我的新领土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