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宁猛地转头,那背后,凉飕飕的,却是除了格子架,就剩下了檀香木的柜子。景宁不禁暗笑自己多疑了‐‐寝殿内的宫人们早被她打发出去,秋静也不在,冬漠则留在符望阁福贵人那儿照看着,偌大的寝殿该是只剩她一个。
熏香,缭绕了一室。
屏风外,跳跃的烛火欲明欲灭,烛台、铜炉、桌案影影绰绰,若隐若现。隔着模糊的光晕、纱罗,殿门口蓦地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景宁恍惚,披了一件外裳走出来。
昏黑的天色,黯淡了灯火。
忽然一阵打闪,惊雷乍起,碎裂开了半个天空;闪电,将殿前的地照的雪亮,也同时照亮了那站在门槛内侧的人‐‐
那个人就在眼前。
鲜血淋漓的脸,鲜血淋漓的身子,表裳是一条一条的破烂,披头散发,正一步一步地朝着她,走过来;蓦地,有撕拉撕拉的声音,扶手上传来,那是指甲挠抠在木柄上的声音,一下一下,剌耳惊心。
景蒂宁魂飞魄散。一瞬间心险些从喉中跳出。
&ldo;图佳!&rdo;
脱口而出的惊呼,仿佛卡在喉咙里的猩痰,咕噜咕噜,一口气提不上来,只觉得要憋死过去。她惊魂未定,踉跄地退后了好几步,才站住脚。
她不是被关押在了南三所了?怎么会跑到这儿来?
&ldo;宁贵嫔,别来无恙啊!&rdo;图佳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一张脸破碎的脸,满是伤痕,殷殷痕迹,却并不是血,而是猩红胭脂打翻在了额上,顺着眼角眉梢,一滴一滴,淌满了脸颊。
景宁捂着心口,目光游移不停。
偌大的寝殿内竟是没个人‐‐秋静呢,赵简呢,怎么会让这图佳进来的?她又是怎么从南三所逃到这息六官来的!
&ldo;别找了,除了你我,这儿没人!&rdo;
图佳似是知道景宁所想,慢慢悠悠地坐到那敞椅上。手指下抚摸的,是软榻被衾,绸缎丝光可鉴,那纱帐珠帘,将奁抽屉,流不尽的脂粉凝香。
就在短短一个月前,她也曾是那华而府邸里的娇花嫩蕊,众星拱月,尊贵奢华,可就是眼前这个人,亲手毁了她的一切!
&ldo;半月不见,认不出来了吧!&rdo;图佳笑眯眯地看着她,眉黛弯弯,却让那张脸更加触目惊心,伸出手,她摩挲了一下自己的鬟角,眼底碎裂了森寒,&ldo;本宫能有今日,可都是拜宁贵嫔你所赐啊!&rdo;
景宁沉了一口气,伸手将披在身上的外裳除了,仅着里衣,勾勒一段纤细孱弱的腰肢,耶如墨黑发下的眸子却冰冷如雪,&ldo;公主把秋静怎么了……&rdo;
她忽然明白了‐‐皇上不日还朝,定是什么人趁着夜色将这图佳放出来,否则等皇上回官,一切尘埃落定,再没有机会反戈;她是不知道图佳用了什么方法畅通无阻地走进承禧殿,但倘若秋静守在殿里,图佳决计不会走进自己五步之内。
&ldo;秋静?&rdo;图佳起初没反应过来,想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是在说那婢女,蓦地,狂笑出声,&ldo;怎么,到了现在,你还在想着个下人!宁贵嫔,你自身都难保了,还是多想想自己吧!&rdo;
&ldo;你杀了她,是不是……&rdo;景宁眼里有火焰烈烈灼烧,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
大恩成仇
图佳笑得嘲讽,用一种看蝼蚁般的目光看她,&ldo;宁贵嫔以为呢?不然,我怎么进来的!&rdo;
景宁指尖一颤,真的是……蓦地抬眼,她凌厉地看她,眼底烧起了熊熊烈火。秋静跟着她多时,一直寸步不离,在这宫里,她也是唯一真心待她的人,她却杀了她!
‐‐不不不,秋静身怀绝技,怎会?除非……
什么东西被踩碎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景宁猛地转眸,定格在那檀香木柜子后的阴影处,一双三寸绣花鞋的影子,朦朦胧胧,影影绰绰。
&ldo;出来,别藏着了,我看见你了!&rdo;
阴影处的人一哆嗦,却果真听话地走了出来,那人也是一袭宫婢装,瑟缩着肩膀,楚楚可怜的眼睛里流露着怯意。
&ldo;以菲!&rdo;
竟是她!
景宁难以置信地看她,眼底划过一抹复杂,一抹哂然,一抹心痛,&ldo;以菲,你竟然出卖我,竟然杀了秋静!你杀了她!&rdo;
以菲被吓得大凳,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嗫嚅着,却是说不出话来。
&ldo;主子……&rdo;
须臾,有破破碎碎的两个字,从以菲藏身处的檀香木柜子后传出来,气若游丝,却一下子钻进了景宁的耳朵;景宁的神色蓦地一变,脱口而出,&ldo;秋静!&rdo;
以菲抹着泪,跪在地上低声哭,只是,才一句一哽咽地道:&ldo;奴婢没杀秋静……没杀秋静……&rdo;
‐‐她从没想过要伤害秋静,从没想过;只不过是害怕她坏事,就用香将她迷晕可,全身无力,任她捆绑起来。
&ldo;以菲,我待你不好么?&rdo;景宁心下狠狠松了口气,转瞬,却顿生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