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到这个份上,那么基本上就不会有错了。
只是张远依旧不明白,那本该大海捞针的疑犯,怎么就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捉拿归案了呢?此间种种实在移窦丛生,让人不得不多想。
陈淼笑而不语,示意席桐自己解释。
席桐倒也不磨叽,略一点头,声音没什么起伏的道:“说来也是巧合,我因故在此地盘桓数日,无意中发现此人行迹十分可疑,这便留了心,次日又见他大肆赌博,出手之阔绰实在不像他能衬得起的身家,因此略微诈了一诈,谁知他转头就跑,可见必然有鬼。我便将他拿住,又从他身上搜出许多银两、银票,索性一发扭送到衙门。来之前也不曾知道他是此次要犯。”
然而他这一番解释非但没能成功打消张远心中的疑惑,反而进一步加深了他的怀疑。
且不说旁的,一个人行走在大街上,每天与你擦肩而过或者是目光接触稍纵即逝的人,何止百千?而你对这些人的印象大多也如水过无痕,转眼就没了。
试问能有几人在茫茫人海中瞬间分辨出一个陌生路人的异常?且为了验证自己的推测,竟还又花费一日跟踪验证?更进一步发现不妥,将人扭送到衙门……
如此种种,光是说就让人觉得匪夷所思,更别提做,根本不是寻常百姓能够做到的。
即便大人称他为少侠,可寻常江湖人士也未必会有这样敏锐和细致入微的洞察力和决断。
偏偏这位席少侠在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表情和语气都是那样自然,仿佛只是在讲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
这不是装的,而是他真的不在意,真的觉得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而这样轻描淡写的机敏与谨慎,是那样的陌生又熟悉,都无一例外的让张远联想起城外那位客栈老板娘……
此人到底什么来头?来福园州的目的究竟为何?
以及,他与那位展姑娘又有什么关系?
张远自顾自想的投入,赵戈又素来不会越过他去跟旁人说话,场面一时有些冷。
陈淼往这边看了一眼,又什么没察觉似的呵呵一笑,“似席少侠这般能人异士,若能投身公门,实在是上至朝廷,下到百姓的一大幸事啊!不知席少侠眼下可有去处么?若是寻人,本官倒是略可帮一帮。”
张远和赵戈就觉得这套说辞莫名耳熟,好似前不久刚在黄泉州听到过来着?
看来官做到一定程度,大约想法和行事风格也就无限接近了。又或者说,最了解自己的永远是对手……
席桐却不为所动,“承蒙错爱,草民不过一介山野莽夫,野惯了,难当大任。我如今住在客栈,至于找人,已有了些头绪。”
这就是明晃晃的拒绝了。
陈淼对他的推辞并不意外,故而也不觉得尴尬,只是看向自己的两员爱将,十分和气的道:“此番倒是辛苦你二人空跑一趟了。”
张远和赵戈连忙起身抱拳,“大人言重了,不过我辈本分而已,早一刻将疑犯捉拿归案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何来跑不跑一说呢?”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视线不自觉又往席桐身上飘了过去,然而却很无力的发现那个年轻人依旧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脊背挺直目不斜视,坐的稳如泰山。他只是安然地盯着手中的茶盏,仿佛上面开了一副叫人移不开眼睛的绝世美景,任谁也不能从那张空白的脸上看出一点儿的情绪。
他实在很放松,并不因为这是知州大人所在的大厅而拘束、拘谨甚至是不安,泰然自若的像是在湖边野外赏花小憩;
可他却又很紧绷,坐姿看似随意实则从未真正彻底懈怠过,同为练武之人的张远敢说只要此刻稍有风吹草动,那个男人便可以随时迎敌……
陈淼笑着捋了捋胡子,忽然又来了兴致,“对了,你们这次可带了画像回来?快呈上来,叫我开开眼界,上一回却叫旁人抢了先。”
哼,诸清怀那老匹夫!还是占了自家捕头的便宜。
张远依言将画像递了上去,然而陈淼展开画像的下一刻,刚才还如一口古井一般平静无波的席桐忽然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只是一瞬间,他的双眼就亮了起来,眼里急剧翻滚着某些旁人看不清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