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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面有点尴尬,顾奈讪讪地想收回手。
但纪修没让。
纪修一把制住那只胡来的手,回首瞪视顾奈:“你要床,还是要脸?”
“我要床。”顾奈认真。
反正她坚决不和神出鬼没的“脏东西”共处一室,那还不如杀了她。
纪修一脸不可置信,为小看她了自我反省了三秒。
本来换个房间睡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她非要表现出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他突然就不想谦让了。
他想了想,关掉灯说:“行吧。”
说着当即撒开她的手,背对顾奈拉上被子裹住自己。
轮到顾奈傻了。
她干巴巴地收回手,双手抱胸看着男生的蝴蝶骨像清晰的山脊一样沉缓地起伏。
客厅里的西洋钟一阵磕哒磕哒,然后敲了一声。
一点了。
顾奈那颗不肯睡的脑袋突然冒出一句诗词。
“隔岸垂杨青到地,乱萤飞又止。”
有一年,姐姐带她去日本旅行,她们因为贪玩错过了返程的末班车。
姐姐一向很有主见,不慌不忙地拿出睡袋,就地扎营。
夜晚湿润黑沉,树林深处总传来窸窣声,时近时远。也许是树叶在空中接触,也许是小动物在刨食。
她在山野之中静静地害怕着,每隔十分钟她需要叫一次姐姐的名字,确认姐姐的位置。
姐姐的耐心非比寻常,纵使困得不行,依然不胜其烦地回应。
无人添柴的篝火早早熄了,后半夜姐妹俩都被冻醒,索性挨在一起瞧星星。
都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顾奈突然开始想念妈妈,但她一向克制,只允许自己想一小会儿,再多她就得哭了。
她是那种眼泪很多的孩子,典型的双鱼座,一个以多愁善感情绪丰富著称的水象星座。
为了转移注意力,顾奈问:“姐,你对阿越是什么感觉?”
阿越是姐姐的未婚夫,两人从青梅竹马到未婚夫妻,一路走来人人称羡,是对公认的璧人。
从“阿越哥哥”,改口叫“姐夫”,顾奈没有丝毫滞涩迟疑。
她甚至以为,这世上除了阿越,没人配得上她姐姐。
除了她姐姐,也没人配得上阿越。
但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阿越仓促离世,什么话也没留给姐姐。
虽然嘴上不说,但顾奈知道,姐姐心里的伤口有如深渊。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
那晚,姐姐睡眼惺忪,碎发在头顶四处支楞着,不修边幅,却又北极星般璀璨。
姐姐想了想,说了句日文。
顾奈日语太差没听懂。
姐姐只好写在纸上——
隔岸垂杨青到地,乱萤飞又止。
对岸的垂杨碧绿,是春天,是夏天,是一年四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