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头纪驰便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林怀鹿先开口:“纪先生。”
至始至终纪明德也只是林怀鹿的“纪先生”,连一句父亲都配不上,他戎马半生,到头来无一爱人陪伴,两个亲生孩子打破人伦的底线,宁肯被人唾杀与腐烂。可他为人父,还尚存半点良知,还想在这世上磊落地活。
见不得他们两个站在一起,只是到底无法对林怀鹿冷言相向,纪明德卸下惯常的一板一脸,问:“嗯,什么时候过来的?”
“中午到的。”病房里有些冷清,电视上在放着国际新闻,窗户开了一丝缝隙透风解闷,林怀鹿见他消瘦许多,想必是受了不少的苦,心里头难过:“我有好长一段假期,可以待上一阵子。”
“你哥哥让你来的。”纪明德睨了纪驰一眼。
林怀鹿摇摇头,说:“我也应该来。”
此后便再没有问答,走到坦诚谢罪这一步,大家反而被无形的顾虑捆束起来,纪驰二人深知纪明德的身体,耐心不做声,纪明德是心知肚明却不想多说,也没什么好说的。
天气越来越冷,霜雪覆盖了大片城市,连出行都困难。纪驰取消了带林怀鹿出门走走逛逛的计划,他处理公务的时候,林怀鹿就陪着纪明德坐坐,或者替他削个水果,这样一来护工就轻松了些。
纪驰和林怀鹿不会存心做出亲密的行为去刺激他,不过喜欢这件事是捂不住的,纪明德眼花但是不瞎,他一半的精力都在一场病痛中抽走,心情虽有好转,对着他们总是露出少有的倦怠。
这日雪停,房间里大家都齐了,药物之后纪明德昏昏沉沉靠在床头,不知为何突然来了兴致,道:“你们想说什么我都知道,大可不必。”
林怀鹿就坐在一旁,顿了顿,垂眼说:“您别怪我们了。”
纪明德眼中迸射出复杂的东西:“是不是就算我不答应,你们也执意不分开?”
答案显而易见,可对纪明德太残忍了点,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出声,纪明德却将他们看了个真切,长叹口气,是作为父亲的脆弱和决绝:“我管不动了,你们都回去吧,也不要再来了。”
林怀鹿不解其意,只说:“等您好了,我们就一道回去。”
纪明德缓缓摇头,拒绝道:“不回去,我已经让人安排下去,以后就住在这边,你们怎么折腾我都看不见管不着,也不想管。”
话说到这个份上,又有什么不明白的,林怀鹿感到愕然,纪驰也是不由蹙眉:“爸,你知道的,我们固然有错,却没有这个意思,你这是何必。”
如果要以断绝来往来赢得这场胜利,那无疑是比道德败坏,堕落流俗背负的还要多千百倍,他宁愿跪下来挨一顿鞭子的打,血淋淋地磕头认罪,也没想过纪明德竟然会开这个头。
在两张黯沉的神色里,纪明德不难看出他们还是在意自己的,慢悠悠喝了口水,哼了一声道:“我只是在想,我和你们回去,定然会少活十几年。要是你们愿意来看我,也记得一个一个地来,我命不长,不想折寿。”
到最后时刻,纪明德还是松了口,做了妥协。
“您肯定会长命百岁。”林怀鹿说。
出了医院,又有点飘雪。
两个人走在外面的长街上,冰雪寒冻,行人稀疏,天色倒比刚才亮了几分,林怀鹿半张脸都陷入毛绒暖和的围巾里,右手被纪驰紧紧捂着揣进衣兜里,弯曲睫毛上沾了湿气,是雪化成的细小水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