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川心里明白,那才不是什么误伤,像他这样的身份,落单到非占领区,都是群起而灭的下场;虽然他一身便装,看起来像个进山探险的大学生,但&ldo;鬼面人&rdo;总是识得他的‐‐一箭当胸,一箭袭面,裘苍灵是赶来给他颜色看的!
&ldo;苍灵……是什么人?&rdo;寒川问。
这一问看似简单,回答起来却很复杂‐‐裘苍灵戴着&ldo;鬼面&rdo;现身,光说他的姓氏显然不够;他的身份,他身后的组织,他在这场扑朔迷离的游戏中扮演的角色,以及,他与长嬴的关系……
&ldo;苍灵哥……姓裘……&rdo;长嬴斟酌着,挑选了最简单的开头。
话才出口,茅棚的门被粗鲁地撞开:
&ldo;想知道我是谁,你得……&rdo;
裘苍灵高大的身形,和他嘴边的话语一起,冲动地闯进来,然后愕然顿住。他满面惊怒,无意识地抬起手,指向长嬴和寒川:
&ldo;你……你们……&rdo;
&ldo;我们怎么了?&rdo;长嬴不为所动,低头细致地完成最后一圈绷带的缠绕,打上结:&ldo;还不是你害的。&rdo;
裘苍灵呼哧呼哧地喘气,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好像无话反驳,但他指向二人的手仍未放下:
&ldo;长嬴,那是你的……你居然,居然给一个小鬼子?!&rdo;
长嬴正给包扎完毕的寒川披上衣服,裘苍灵一指,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垂头‐‐一条醒目的项链挂在男子健硕的胸口,项链的坠子是一块碧沉沉的祖母绿,被两条栩栩如生的金色小蛇拱卫着……
双蛇衔珠。
寒川下意识地伸手握住,做出一种保护的姿态,哪怕此时的他四肢软绵毫无力气。
&ldo;是他的!因为他也有一个!我乐意把我自己的送给他,你管不着!&rdo;长嬴终于不再平静,她站起身来一边冲裘苍灵大声嚷嚷,一边朝门口方向外推人:&ldo;还有,你不许说他是小鬼子!再让我听到,别怪我不客气!&rdo;
裘苍灵消失在茅棚门口时留下的眼神,寒川读到了‐‐那是一种恍然大悟之后的仇恨,以及疯狂的妒意。
至少,裘苍灵和长嬴之间的关系,不用长嬴自述,寒川已看明白了几分。
长嬴在门口杵了一会儿,转身又以一副平和的姿态面对寒川。
&ldo;你别生苍灵哥的气,他帮过少爷很多忙……&rdo;这是一种求和的语气。
&ldo;我知道,他也帮过我。&rdo;太平间的事,荆州城里跟踪的事,只要是樱花组对沈瀚和自己不利的时候,在他无能为力的时候,&ldo;鬼面人&rdo;总是神出鬼没地出手相助。寒川刻意放柔了语气,不想令长嬴左右为难:&ldo;他帮小昊就是帮我。&rdo;
&ldo;小昊?!&rdo;长嬴脸上绽放出一个天真浪漫的笑容:&ldo;你们……&rdo;
&ldo;是他的假身份假名字,&rdo;寒川打断长嬴:&ldo;我叫惯了。&rdo;
&ldo;……&rdo;长嬴默然无语,笑容黯淡了下来。她不明白,这亲亲的两兄弟为何不肯相认,明明是昭然若揭、水到渠成的事情,他们难道还羞答答的不肯捅破一层窗户纸吗?
沈瀚一早就知道他的哥哥还活着。当年苏清墨带着无影门的至宝‐‐半爿铜镜‐‐销声匿迹在东洋,无影门哪肯善罢甘休;门派根植在民间的可怕力量被发动起来,一路追踪到了日本,追踪到仙台寒川英一郎的乡间寒舍。苏清墨已告殒命,讣告上写的是车祸。苏清墨同行赴日的长子苏格,在车祸中幸存,从医院出来就被辞去大学教职的寒川英一郎所收养。寒川英一郎在日本学术界声名赫赫,突然隐退引发了一阵争议和猜测,有人说他盗名欺世,有人说他谋财害命,可是无论外界如何众说纷纭,英一郎隐退得十分彻底,在乡间和他的养子相依为命。无影门派到日本去的人不是没想过把苏格带回中国,一方面半爿铜镜下落不明,唯一的线索还系于苏清墨的遗孤和英一郎身上;另一方面战争爆发,民间的交通往来几乎断绝。这一阻挠,就是十年。直到长大成人的苏格‐‐后来叫寒川步‐‐自愿从军,从欧洲回到了中国。
没有人对苏清墨的遗孤、敌国长大的寒川步、小池正纪麾下樱花组组长的心性有把握。他就像一个流落到狼群里的人类的孩子,是野性难驯还是良性未泯?盯着他长大的无影门没有把握,他在这世上的唯一亲人‐‐沈瀚,也没有把握。可是,让蟠螭纹镜&ldo;破镜重圆&rdo;,这个目标势在必行。所以,才有了以蟠螭纹镜为诱饵的一系列设计和试探,由沈瀚来亲自实施。
血浓于水。没有比这兄弟俩更好的例证。他们甫一碰面就站在敌对的立场上,在无形的战场上真刀真枪你来我往,却也在相互吸引、相互保全。沈瀚说,不把半爿铜镜和寒川带回家,便不认这个哥哥。眼下,两个条件都具备了,他们还在别扭什么?
看到长嬴沉默,寒川不是不明白‐‐可他不能认啊,虽然很早很早,早到第一次和沈瀚在码头上单独见面的时候,他就想问,你是不是小耗子,是不是当年哭着抱住我不让我上大轮船的小人儿;就算不是,你可不可以叫我一声&ldo;哥&rdo;……沈瀚用了很多手段,在遮掩这个秘密;也用了很多手段,在揭露这段秘密;这步步为营的试探,如今想来,他懂,他全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