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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第1页)

&ldo;我的假画,骗得了您华七爷,可逃不过佟大爷的眼。对不,对不?嗯?嘻!&rdo;

牛凤章这句话既买好了佟忍安,又恶心了华琳,说得自己都得意起来。华琳清高,但清高的人拉不下脸儿来,反倒吃亏没辙,脸气白了。

乔六桥说:

&ldo;牛五爷,你还是闭嘴拿耳朵听吧!没见佟大爷和这位居士正亮着学问。今儿吴道子、李公麟来了,也叫他滚。爷几个都是冲小脚来的!&rdo;

牛凤章立时捂嘴,发出牛叫般粗声儿:

&ldo;请佟大爷给诸位长学问!&rdo;

佟忍安压倒吕显卿,占了上风,心里快活。可他不带出半点得意,也就不显浅薄,反倒更显得高深。他心想,自己还要退一步,有道是,主不欺客,得意饶人,才算是大度。便看也没看牛凤章,撂下茶壶和颜悦色说道:

&ldo;这些话算嘛学问,都是闲聊闲扯罢了。世上事,大多都是说不清道不明,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其实都有理。人说,凡事只有一个理,我说,事事都有两个理。每人抱着自己的理,天下太平;大伙儿去争一个理,天下不宁。古人爱找真,追究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管它谁生谁!有鸡吃,有蛋吃,你吃鸡我吃蛋,你吃蛋我吃鸡,或是你吃鸡也吃蛋,我吃蛋也吃鸡,不都吃饱又吃好了?何苦去争先鸡后蛋先蛋后鸡?居士!眼下咱把这些废话全撂下,别耽误正事。马上赛脚给您看,听听您眼瞅着小脚,发一番实论,那才真长见识呢,好不好……&rdo;

&ldo;好好好!&rdo;吕显卿刚刚心里还拧着,这一下就平了。他给佟忍安挤到井边,进不是退也不是。谁料这老小子一番话又给他铺好台阶,叫他舒舒坦坦下来。心想,天津卫地起是码头,码头上的人是厉害;骑驴看景走着瞧,抓着机会再斗一盘!

五回赛脚会上败下来

众人听说赛脚开始,都欢呼起来。有的往前挪椅子,有的揉眼皮,有的按捺不住站起身,精神全一振。方才谁也没留意,这会儿忽见大门外廊子上站一个黄脸婆子。人虽老,神气绝不凡,脑袋梳着苏头鬏子,油光光翘起来的小鬏上,罩黑丝网套,插两朵白茉莉,一朵半开的粉红月季。身上虽是短打扮,一码黑,大褂子上的宽花边可够艳,胸前掖一块一尘不染的雪白帕子,两只小脚包得赛一对紧绷绷乌黑小粽子。鞋上任嘛装饰也没有,反倒入眼。

吕显卿低声问乔六桥:

&ldo;这是谁?&rdo;

乔六桥说:

&ldo;原来是佟大爷老婆的随身丫头。佟大奶奶死后,一直住在佟家。原叫潘嫂,现叫潘妈。您看那双小黑脚够嘛成色?&rdo;

&ldo;少见的好!凭我眼力,恐怕脚上的功夫更好。你们这位佟大爷花哨吗?&rdo;

乔六桥斜眼瞅一下佟忍安,离得太近,便压低声儿说:&ldo;跟您差不离儿。&rdo;又说,&ldo;潘妈这脸儿可够瘆人的,谁也不会找她闹。&rdo;

&ldo;六爷这话差了!脚好不看脸,顾脚不顾头。谁还能上下全照应着。&rdo;

两人说得都笑出声来。

佟忍安这儿对潘妈发了话:

&ldo;预备好就来吧!&rdo;

第17章三寸金莲(5)

大伙儿只等着佟家女眷们一个个上来亮小脚。谁知佟忍安别有一番布置,只听大门两边隔扇哗啦哗啦打开了。现出佟家人深居的三道院。院中花木假山石头栏杆秋千井台瓷凳都给中秋明月照得一清二楚,地面亮得赛水银镜子。可这伙人没一个抬头望月,都满处寻小脚看。只见连着东西南北房长长一条回廊中,挂一串角子灯。每盏灯下一个房门,全闭着。潘妈背过身子,哑嗓门叫一声:&ldo;开赛了!&rdo;又是哗啦哗啦,各个厢房门一下全都打开,门首挂着各色绣花门帘,门帘上贴着大红方块纸,墨笔写着:壹号、贰号、叁号、肆号、伍号、陆号,总共六个门儿。大伙儿几乎同时瞧见,每个门帘下边都留了一截子一尺长短的空儿,伸出来一双双小脚,这些脚各有各的捯饬,红紫黄蓝、描金镶银、挖花绣叶、挂珠顶翠,都赛稀世奇宝,即使天仙下凡,看这场面,照样犯傻。刚刚站在廊子上的潘妈忽然不见,好赛土行孙打地下钻走。

人之中,只有吕显卿看出潘妈人老身子重,行路却赛水上漂,脚上能耐世上绝少。他把这看法放在心里没说。

佟忍安对吕显卿说:

&ldo;居士,我家几次赛脚,都是亡妻生前主办。这法儿是她琢磨出的。为的是,请来评脚的客人有生有熟,熟人碍情面,不好持平而论。生人更难开口说这高那低,再有我的儿媳妇都怕羞,只好拿门帘挡脸,可别见怪。&rdo;

&ldo;这好这好!鄙乡大同是民间赛脚,看客全是远处各地特意赶去的,谁也不认得谁。您这儿全是内眷,这样做再好不过。否则我们真难评头论足了。&rdo;

佟忍安点点头,又对大伙儿说:

&ldo;前日,乔六爷出个主意说,每个门帘上都写个号码,各位看过脚,品出高低,记住号码,回到厅里。厅里放张纸,写好各位姓名,后边再写上甲乙丙。各位就按心里高低,在甲乙丙后边填上号码。以得甲字最多为首。依次排出三名来。各位听得明白?这样赛成不成?&rdo;

&ldo;再明白不过!再妙不过!又简单又新鲜又好玩,乔六爷真是才子。出主意也带着才气!来吧,快!&rdo;吕显卿已经上劲,精神百倍,急得直叫。

众人也都叫好,闹着快开始。这一行人就给佟忍安带领绕廊子由东向西,在一个个门前停住观摩品味琢磨议论,少不得大惊小怪喧哗惊叫一通。

戈香莲坐在门口。只见一些高矮胖瘦人影,给灯照在门帘上。她有认得也有不认得,乱七八糟分不出哪是哪位,却见他们围在她脚前呼好叫绝议论开:

&ldo;这双脚,如有&lso;七十字法&rso;,字字也够得上。我猜这就是佟家大儿媳妇,对不?&rdo;

&ldo;居士,您刚才说,&lso;七字法&rso;中有个&lso;香&rso;字,现在又说&lso;七十字法&rso;,肯定也跑不掉&lso;香&rso;字,我问您这&lso;香&rso;字打哪得来的?&rdo;

&ldo;乔六爷,咱文人好莲,不能伤雅,大户人家,哪有不香道理。惟香一字,只能神会。&rdo;

&ldo;佟大爷,方才说赛脚会上许看不许摸,闻一闻总可以吧!啊?哈哈哈哈!&rdo;

香莲见门帘一个人影矮下来。心一紧,才要抽进脚来,又见旁边一个矬胖影子伸手拉住这人,嘻嘻哈哈说:

&ldo;乔六爷,提到&lso;香&rso;字,我们苏州太守也是莲癖,他背得一首山歌给我,我背给您听,&lso;佳人房中缠金莲,才郎移步喜连连。娘子啊,你的金莲怎的小,宛如冬天断笋尖,又好像五月端阳三角粽,又是香来又是甜。又好比六月之中香佛手,还带玲珑还带尖。佳人听罢红了脸,贪花爱色恁个贱,今夜与你两头睡,小金莲就在你嘴边,问你怎么香来怎么甜,还要请你尝尝断笋尖!&rdo;

这人苏州音,念起来似唱非唱。完事,有人笑有人拍手,有人说不雅,有人拿它跟乔六桥开心,却给香莲解了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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