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道姜云心是什么人,但是显然是刑狱司里能说话的人。她们这一把年纪,看人一般还是挺准,丫鬟和小姐,说话待人的语调态度都是不一样的。姜云心将两人扶起来,然后拽到了一边,低声说:“没事儿,你们说,就算是说了什么,我也不会告诉旁人,是你们说的。”两个嬷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对姜云心说的话不太信任。她们都在温家干了一辈子,眼见着下半辈子也就在温家养老送终了,这会儿要是说了什么被赶了出去,可是不划算。但是姜云心紧接着又加了一句:“但是,如果你们说的话对破案有帮助,是有赏钱的,这赏钱,也会偷偷摸摸地给你们。不会叫人知道。”财帛动人心。两个嬷嬷一听有赏,立刻动了心。“真的?”一个嬷嬷大着胆子问道:“小姐,我们是温家的下人,若是乱嚼舌根,被主家知道了,是要被赶出去的。”“我明白。”姜云心说:“你们看看这是哪里,这是刑狱司,正经的官府衙门。我们只要查出真相,怎么会为难你们两个不相干的人呢?何况又不是要你们说什么机密,只是一些温家的琐事罢了。”实话实说,不算是卖主求荣。万一真有点什么,顶多算是大义灭亲。何况连两个嬷嬷都可以谈论的事情,也不算什么机密,只不过是他们和温家没有来往,所以才一无所知罢了。好像是这么回事,两个嬷嬷一想,也是啊。不见兔子不撒老,姜云心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先拿了两吊钱出来,一人给了一串。对她来说不眨眼的小钱,但这两个打杂的嬷嬷已经很开心了,拿到钱以后,她们对姜云心的信任明显又增加了不少。于是其中一个嬷嬷说:“其实不是什么秘密,府里上下都是知道的,不过他是老爷。大家也不敢多言,不过是私下里议论几句罢了。”姜云心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她就从嬷嬷口中,听到了一个有钱好色,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是连十五六岁刚进府的小丫鬟都打主意的温鸿羲。嬷嬷说:“老爷旁的都好,只这一点。他年轻的时候便风流倜傥,唯一收敛的也不过是新婚那几个月。后来便接连纳妾。老夫人忍无可忍闹了一场。连已经过世的老太爷老太太都觉得老爷有些过了,也敲打过几回。”“但是温家家境殷实,这些年生意顺风顺水,虽不是大富大贵,可比寻常人家要好许多。老爷自然有心也有力。开始的时候还顾及老太爷和老太太,后来老太爷和老太太过世,老爷成了家主,家中便是老爷说了算,一发不可收拾。”姜云心听着直摇头,这都是什么事儿呀?但这和温鸿羲的死有什么关系?风流,在这个年代,对男人不是一种罪过,最多是一种形式作风。风流的好,甚至是一段美谈。只要温鸿羲不强迫良家女子,就算是一年娶十七八个,旁人也只能私下议论几句罢了,说不定还有很多羡慕妒忌的。姜云心问:“那温鸿羲和儿子们关系如何?他的正房夫人,是怎么过世的?”“病逝的。”嬷嬷说:“老爷和大少爷的关系倒是不错,虽然老爷整日里换新人,庶子也有几个,但是这一点拎的清。家中生意,培养的还是大少爷,所以夫人和大少爷也没太怨恨,其他少爷知道自己是庶出,也能摆正位置。”姜云心想想:“那你们说报应,是指什么事情?”纳妾?还是具体的,和某个和纳妾有关的,作孽的事情?无头案,换头两个婆子有些支支吾吾,好像又不太敢说了,姜云心也不费劲,一人又给了两吊钱。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说一八卦呼。婆子说:“就在半年前,老爷看中了一个刚进府的丫头,叫梅香。梅香不过十六岁,新鲜水嫩,小葱一般。”六十的娶十六的,何其丧尽天良。但是这个年代,有钱人纳妾,不管是六十的还是八十的,都找十六七八的。婆子说:“梅香是本地人,家里将她送进温家做工,想着多挣几个钱。梅香一看老爷这般年纪自然不愿意。但是老爷岂是两句话就能拒绝的,于是直接找了她爹娘,提出要纳他为妾。”后面的剧情姜云心都能猜出来了,因为在这个年代实在是太常见了。温鸿羲给了梅香家里二十两银子做聘礼,轻轻松松就把她父母说服了。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只要同意,梅香自己的意愿就不重要了。但是谁也没想到梅香抵死不从,乘人不备跳了井。姜云心皱起眉头:“此事是否有报官?”婆子叹气:“此事如何报官呢,梅香跳井也不是人逼的,是自己想不开。老爷又给了梅香家里二十两银子,她爹娘来把尸体收敛带走了,这事情就过去了。”姜云心心里不舒服,但是毫无办法。她只是立刻抓住重点:“梅香可有心上人?”可惜两个嬷嬷都摇头:“并未听说。”只是这事情旁观者,稍微有些良知的都是唏嘘,虽然温鸿羲做的事情不犯法,但是没道德。他不是凶手,却又是凶手。因此,两个嬷嬷才会有报应的感慨。姜云心正问着呢,荆风华找了过来。“云心,你猫在这儿呢。”荆风华说:“大人找你过去。”“来了。”姜云心应一声。姜云心给了两个婆子一个安抚的眼神,放心吧,我这人说话算话,说不出卖你们,肯定不出卖你们。这事情外面的人虽然不知道什么,但是温家的人一定是都知道的。特别是温鸿羲身边的人,一定知道得清楚,想要问清楚太简单了。方明宴正在停尸房门口等着姜云心。姜云心过去之后,方明宴便说:“云心你过来,温家无人认识此人,你详细地看一下,尸体的死因是什么。”这是,要验尸了。六十来岁的人可能是自然老死,三十来岁的人就未必了,不明尸体,先弄清楚他是怎么死的。头掉了,也要知道是怎么掉的。姜云心应一声,然后将方明宴拽到一边,将刚才的事情跟他说了。方明宴听完点头。“知道了,我来问。”这不是瞒得住的事情,温家那么多人,不爆出来的时候,大家可以当做不知道。一旦爆出来,就是两回事了。姜云心进了解剖室。人已经从棺材里被抬了出来,姜云心走到尸体边,荆风华关上门,问她:“昨天,你们真的从坟墓里听见声音了?”“真的,骗你是小狗。”姜云心认真点头:“不是我一个人听见的,大家都听见了。”荆风华点了点头,绕着棺材转圈。看样子,他也不相信坟墓里有声音传出来这种话,觉得其中定有乾坤。姜云心一边挽头发,穿工作服,戴手套戴帽子,一边说:“肯定是这棺材里有问题,但是薛大哥他们检查了一下,没查出什么,可能机关十分精细。大人说,他认识城中一个做棺材的手艺人,要找他来看看。”隔行如隔山,别看是一具棺材,里面的门道也是很多的。荆风华点点头,还是在看。他虽然没研究过棺材,但是对各种机关暗器是有研究的。问题是他研究的东西太多太杂,以至于没有任何一项是非常精通的。不缺钱的情况下,这其实挺好。人嘛,自由自在,为了兴趣爱好活着,潇潇洒洒。但如果想要成为某一个领域的大能,精力分散了显然不太好。就成了无数个半桶水。这个问题,荆风华和姜云心深聊过,他也明白,不过一时之间,还没找到可以为之舍弃弱水三千的那一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