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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第1页）

邬思道一直在静静地听着，等李卫说完了，他问：&ldo;你为什么不学田文镜，让官绅一体纳粮呢？&rdo;

&ldo;我学他？他这一招还是学我的哪！我在四川当县令时就这么干了。他那时还跟在我屁股后面跑得颠颠儿的呢。现在学他，还不让他笑我没本事。&rdo;

邬思道看着这位心高气傲的年青总督，心想，他也真是有可爱之处，得帮帮他。便说：&ldo;我教你两条，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rdo;

&ldo;别说一个了，就是十个八个，我全都答应！&rdo;

&ldo;好。头一条，叫&lso;摊丁入亩&rso;。这一条，你不能告诉皇上是我教的，就说是你自己想的。这法子很简单，就是把人头税取消，全都摊到土地里去。谁家的地最多，谁家就得多交税。没地的，少地的，自然就用不着多交了。你要过饭，还能不明白这道理吗？&rdo;

李卫高兴得脸上放光：&ldo;好好好，这一条我准能办到。我就说，是我替天下的叫化子想的主意。叫化子连饭都吃不上，还要交人头税，谁干哪！老子要命有一条，要交税？没有！&rdo;

&ldo;第二条，叫&lso;火耗归公&rso;。这是个养廉法，是吏治。你想不出来，所以这条算咱俩的。平常人们说的&lso;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rso;，这银子从哪里来？就是钻的火耗这个空子。你把全省的火耗都抓在自己手里。谁干得多，哪个县最穷，就多分给他点；谁出力少，谁的县里最富，你就少给点。这样连后补官员们，也能分个仨瓜俩枣的，谁不说你好！&rdo;

李卫可真佩服了这位老师，连连说道：&ldo;好，太好了！这样，连我这衙门里的应酬钱，不也有地方出了嘛。&rdo;

一个衙役走了进来说：&ldo;禀总督大人，奴才打听清楚了。贡院里抬的牌子上是孔子。&rdo;

李卫头也不回地说：&ldo;好，告诉下边，他抬孔子，咱们就抬玉皇大帝！&rdo;

邬思道问：&ldo;李卫，你这是唱的那一出？&rdo;

李卫笑了：&ldo;先生，您别管，我这是和鄂尔泰那老小子叫真呢！年羹尧要凯旋回京，全国大庆，南京这里都在准备赛神大会。这一比，可就有高下之分了。南京学政衙门，是鄂尔泰狗日的管的。他让城里的秀才童生扮成孔子，入试的三千孔门弟子，扛着大牌子游街。我这总督衙门不能落在后边，更不能让鄂尔泰这个兔崽子比下去！&rdo;

邬思道哈哈大笑：&ldo;李卫呀，李卫，你可真能想法子？你以为，玉皇大帝就最大了吗？&rdo;

&ldo;是啊，他不大，谁又能比他大呢？&rdo;

邬思道还在大笑，笑得气都喘不过来，也笑得李卫莫名其妙了：&ldo;先生，我说的不对吗？&rdo;

&ldo;岂止是不对，你那玉皇大帝要是抬到大街上，不让人笑破了肚子才怪呢！我告诉你，天下独尊儒术，孔子乃万世师表。连先帝爷去孔庙，还得行三跪九叩的大礼呢！别说你抬玉皇大帝了，你就是把如来佛、孙悟空全都请来，他们见了孔老夫子，也全都得行礼避让！&rdo;

五十一回　巡河务蛟龙困沙滩　防突变微服入军营

李卫傻了：&ldo;那，那可怎么办？难道让他鄂尔泰压住咱们？哎‐‐先生，有没有比孔子大的？&rdo;

&ldo;没有，真的是没有。&rdo;

李卫拧眉攒目地想了又想，一边还不住地在嘴里嘟囔着：&ldo;他妈的，我不信孔子就那么厉害，难道就没人能管住他？哎，我想起来了，咱们在大牌子上写上&lso;孔子他爹&rso;！孔子再大，他总不能比他爹更大吧？&rdo;

邬思道一愣之下，随即又放声大笑：&ldo;好，这主意真可叫绝，你李卫也不愧了这&lso;鬼不缠&rso;的雅号！不过，你写上&lso;孔子他爹&rso;，似乎也太直白了些。孔子的令尊大人叫&lso;叔梁纥&rso;。你把他写到牌子上，不管孔子到了哪里，他见到这块牌子，也得退避三舍！&rdo;

雍正皇帝这次巡视，并不是十分顺利。他从开封出发刚来到兰考，大船就搁浅了。这里的水是不小，但多年黄河失修，屡次漫灌，主航道早已不见。以致有的地方水流湍急，打得船只光转圈就是不向前；而刚刚走了不远，又困在沙滩上前进不得。全靠随行的军士们拉纤，才能一尺尺地挪动。张廷玉命人找了一个河工来一打听，照现在的走法，再走一个月也难回到北京，这可真是名符其实的&ldo;蚊龙困在沙滩上&rdo;了。张廷玉身为宰相，他得纵观全局，联想到眼下瞬息万变的形势，他再也坐不住了。

他从船上下来，到雍正坐着的大舰上求见皇上。雍正还在埋头批阅着文书，见他进来，也只是抬了一下头说：&ldo;不要行礼了，坐吧。&rdo;便又继续写下去。

张廷玉真想说一句，你倒是稳坐钓鱼船，不用着急，可你知道咱们已经陷入绝境了吗？可是，他只敢想，却不敢说。一直等雍正写完了，才小心谨慎地说：&ldo;皇上，臣以为这河工不宜再看了，还是走陆路早点回京更好。&rdo;

&ldo;哦？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主意了呢？朕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身体不适？&rdo;

&ldo;不不，臣虽然有点晕船，可还能抗得住。刚才臣召见了河工，听说，前边的三百多里路十分难走。沿岸也少有人家，给养又供应不上……再说年羹尧回京在即，恐怕要误了……&rdo;

&ldo;哎‐‐你太过虑了！年羹尧只需一纸文书，让他再等几天就行了嘛。这里的河道朕是一定要好好看看的。亲自看了，心里才能更有底。不然，他们就老是给朕说屁话。&rdo;

&ldo;万岁要是不放心这边，等回京后再派个人来好了。再不，臣亲自替皇上看，这总行了吧。再往前走，邸报就送不上来了，北京是什么情形，各地又是什么情形，我们一君一相撂在这里全然不知可怎么好？怡亲王正在病中，也着实让人惦记……&rdo;

雍正已经预感到事情的严重，但他并没有马上表态，只是说：&ldo;好了，好了，你不要多说了。哎呀，这船舱里怎么这样闷？走，到外边透透风吧。&rdo;

站在夏风劲吹的船头上，雍正不由得心cháo起伏。他眼前的这个张廷玉，不是雍正藩邸的老人，他当然不能像邬思道或李卫那样，不论看到什么事，都敢往外撂。张廷玉的忠心，他的谨慎，他的精明，他的干练，都是让人不容怀疑的。他刚才所说，是话中有话啊！表面上看，说的是越走越远，怕误了皇上的军国大事；可细心一想，&ldo;连邸报都送不上来了&rdo;，就会有人借机封锁消息，策动叛乱，使朝局发生意外！雍正一想到此，不觉毛骨悚然，是的，不能再往前走了，得赶快回京！他忽然又想到，此时此刻，说不定远处就有人在窥探动静。嗯，不能让他们看出这里的真实情况，起了疑心。他大声地说：&ldo;哎，不怕。你是没有办过河工，不知道真情。不就是三百里水糙路嘛，有这么多军舰护送，还能过不去？等出了这段泛区，叫洛阳水师提督把有功人员名单报上来，依次嘉奖也就是了。&rdo;说完，他回头就进了舱内。